杜飞下午给慕容打了个电话,说想请她吃饭。慕容听了就咯咯地笑起来,问几点钟?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人?
杜飞说:“在名典咖啡屋,7点钟,我和你。”
“什么?就我和你?”慕容狡黠地问,“你有什么企图啊?”
杜飞故作神秘说:“来了你就知道,不来你后悔。”
杜飞到名典咖啡屋时是6点30分。他坐在靠窗边的摇椅上,看着落日正滑向西天,夕阳的余光纷纷落向窗玻璃。下班的车流、人流,正或急或缓地在马路上流过。杜飞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在发呆,其实他更关注来往的女人,并拿她们和慕容作比较。
杜飞没有对别人说过,寂寞的时候,他喜欢一个人来这里坐坐。他通常选择靠窗的位子,观察夜幕下或急或缓走过的都市人。他或她喜悦、忧伤、落寞、无聊的面容,都印在了窗玻璃上,杜飞看过去,就像看见自己的影像。
杜飞提前到,是因为这间咖啡屋,只有靠窗的位子才有摇椅,他怕晚了没位子。上次和慕容坐在咖啡馆聊天,他发觉慕容喜欢摇椅。此时,他一下一下地荡着,想着心事。
忽然间,杜飞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从远处向他这边推近,慢慢地放大。她拨弄了几下垂下的头发,一张笑脸在他的视野里绽放。杜飞看见了她,而她没有看见杜飞。她走得那么急迫,让杜飞心里生起一股怜爱,一股窃喜。
当她在杜飞对面的摇椅坐下时,杜飞可以听见她的喘息声。由于赶路的原因,她的脸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那层细密的汗珠和她绯红的脸庞辉映在一起,让她看起来更加动人。她从桌上拿了一张面巾纸,轻轻地在脸上按着,让纸巾吮吸着汗珠。
服务员将菜单放在他们的面前。杜飞说:“你点吧!”
她看也没看,就说要一份石斑鱼。杜飞说他要一份鳗鱼汁排骨饭。
杜飞说:“你好像上次也是要的石斑鱼。”
慕容放下手中的纸巾,说:“是吗?多吃鱼有好处。”
杜飞笑着说:“你什么时候成营养师了?”
慕容说:“朋友说的。”
杜飞问她:“你有在医院工作的朋友?”
慕容说:“和卓仪吃饭,她告诉我的。”
“我早就说了,你不是爱上她了吧?老记着她的话。”杜飞开玩笑说。
慕容撇撇嘴说:“还说别人呢,你不是老向我打听她的事情吗,不知道你安什么心呢?”
杜飞心里一闪念,也真是的,到底是为什么呢?她只是一个陌生人,我为什么那么感兴趣呢?
杜飞看了一眼对面的慕容,她正将摇椅荡起来。刚才虽然她只是随口说说,但杜飞竟然有一丝慌乱,所以他赶紧将话题转移。
杜飞问慕容接他的电话时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慕容说:“有人请吃饭,当然开心。”
杜飞说:“不就一顿饭吗,有什么开心的?”
慕容认真地说:“性质不同啊。”
“还不就是吃饭吗?”杜飞感到奇怪。
慕容说:“在那些饭局上,我是个聆听者,而在你的饭局上,你是个聆听者。”说完她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杜飞故作惊叫说:“那你得埋单。”
慕容说:“哪有男士请客,女士埋单的?”说完她又发出胜利的笑声。
慕容一本正经地对杜飞说,通常别人约她访谈时所说的故事,很少有让她胃口大开的,只是自己意外地有所收获而已。杜飞好奇地问她有什么收获。慕容开心地笑了,问杜飞是否知道,她有那么多的饭局,她为什么不会胖起来。
杜飞说:“那你就告诉我这个秘方吧,我替你申请专利。”
慕容低声说:“就是因为做‘私人档案’栏目的记者。”
杜飞听了慕容的话,哑然失笑。
突然,慕容将摇椅荡回来,盯着杜飞看。
杜飞有点不好意思,将脸偏了偏,问她:“我的脸上有蚊子?”
慕容又认真地看了看,对杜飞说:“No!你额头上那个发亮的印记,怎么来的?”
杜飞笑了,说:“怎么来的?就像对面的那个人那样玩秋千摔的。”
其实,杜飞也同样喜欢荡秋千,他额头上的伤疤就是小时候荡秋千时摔在地上磕的。
慕容扶住摇椅,说:“不是吧?”
杜飞开玩笑说他来这间咖啡屋,是想来克服童年的恐惧症。
两人说话间,他们点的东西上来了。慕容吃了一口后,抬起头问杜飞:“今天怎么想起请我来了?”
杜飞将一根啃完的排骨放在碟子上,狡黠地说:“因为你老不请我啊。”
慕容笑笑,继续吃她的石斑鱼。
杜飞问慕容平常业余有什么爱好。
慕容说:“女人有一大爱好就是逛商店。”
“是和姐妹,还是与同事去?”杜飞边问她,边啃排骨。
慕容说:“难说,周末和卓仪去逛了一次。”
接着,慕容说起了那次逛时装店的趣事来。她们在一间时装店试衣服时,有个顾客就对卓仪试的那件赞不绝口,说就要那件。慕容说,看卓仪试穿衣服,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她赞卓仪的身材真绝了,但卓仪对此另有看法,她反过来赞慕容,说她生得娇小玲珑,人见人爱。
慕容笑了,说卓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身材高挑,穿衣打扮挺省心的。卓仪听了她的话,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这时,那个老板突然来了灵感,竟然想拉卓仪做合伙人,说她的模特儿身材站在店里就是个活招牌。老板还说,可以按卖出时装的数量提成。但这个建议被卓仪婉拒了,她说她不感兴趣。
那个老板费了不少口舌,但都无法说动卓仪。最后她们离开时,那个老板还不死心,将他的名片留给了卓仪,问什么时候可以请她喝茶,并说卓仪什么时候想通了,就给他挂个电话。
杜飞问:“她干吗不在那个行业发展,她有这方面的潜质啊。”
慕容说:“你这人怎么搞的,上次给你看的手稿,不是写着她在时装店的经历吗?她不想再碰那些旧伤疤。”
杜飞想了想,说:“手稿上面没有写她在时装店工作的事啊。”
慕容用面巾纸擦了擦嘴说:“没有吗?”
杜飞肯定地说:“没有。”
慕容说:“那一部分可能我还没写好吧。上次给你的应该是刚写的。”
杜飞说:“等等。”然后他将手稿从包里拿出来,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确只写到她的丈夫打算介绍她去朋友的时装店帮忙。
慕容拿过手稿翻了翻,说她可能少拿了另一部分手稿。
杜飞就让慕容说说卓仪在服装店的事。
慕容低头不说,端起咖啡杯,警惕地扫了扫四周,好像哪个角落有人在监视似的。
杜飞被她挑起了探究的欲望,也被她的虚张声势逗笑了,他说:“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就是了,挑可以说的说吧。”
慕容收回目光,看着杜飞调皮一笑,开始说起来。
那天晚上,和艾小明谈过出去工作的事后,卓仪翻来覆去睡不着。艾小明好像也睡不熟,但他翻身的次数少些,或者说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
卓仪本来可以睡个好觉的,因为艾小明一夜都没有鼾声。以往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听着他的鼾声到天亮。
天蒙蒙亮时,卓仪想,既然睡不着,躺在床上更心烦,干脆起来算了。她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将门带上,然后开了客厅的灯。梳洗完后,她就在厨房忙开了,然后煮好了早餐,端上桌摆好。
这时太阳还没有出来。她擦了擦手,走到阳台上,依着门框朝天边张望,然后又回到沙发上坐下,望着桌子上的早餐发呆。
不知道什么时候,艾小明睡眼朦胧地走到她的跟前,不解地问她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卓仪“哦”了一声,回过神来,收回散乱的目光,说醒了就不想睡了。艾小明打着哈欠,去盥洗室刷牙洗脸了。
卓仪走回卧室,看见女儿还在熟睡,嘴角流了一道口水,小枕头的一边都湿了。卓仪不忍心弄醒女儿,想让她多睡一会儿。
几天前,她跑到托儿所办好了入托手续,将女儿送去时,女儿的小手拉着她的衣摆不放,哭得死去活来的,说要跟妈妈回家。哭声惹得教室里的小朋友都探出头来看她。
卓仪就哄她说:“看到了吧,在这里有好多小朋友和你玩儿的。”好说歹说,女儿才放开她的衣摆,让她离开。
几天后,卓仪起床的声音稍大点,她就会醒来,睡眼惺忪地吵着要去托儿所。当然,后来新鲜劲儿过了,就总是赖床。卓仪要费很大的劲儿,才能让她起床。
卓仪走回客厅,艾小明已经从盥洗室出来坐到餐桌上,就着稀饭吃了起来。天色慢慢地放亮了,太阳出来了,磨磨蹭蹭地在楼群中跳来跳去,最后跳离了楼顶。卓仪望过去的时候,眼睛被灼了一下,然后将视线收回桌前。
卓仪也坐到饭桌旁吃了起来,还问艾小明馒头够不够。
艾小明将最后一瓣馒头塞进嘴里,再将稀饭喝了,然后挺直身子,说“够了”。
卓仪看他吃完了,开始收拾桌子,然后对艾小明说:“让静仪多睡会儿,等会你送她去学校。”
艾小明起身正要找工作服,听了这话,扭头问:“为什么?”
卓仪说:“小霞有事回家了,店里没人了。”这时卓仪已经到时装店上班了。
艾小明说:“那我先送你过去吧。”
卓仪从厨房出来,说:“不用了,我自己坐公共汽车。”
艾小明没再吭声,独自进了卧室,换下了睡衣裤。
卓仪也走进卧室,她轻轻拉开衣柜门,拿出一件连衣裙。她看见艾小明站在卧室的阳台抽烟,但没说什么,又进了盥洗室,对着镜子,将自己的裙子、头发修饰了一番。她穿鞋出来时,艾小明还在外面的阳台上。
卓仪到了店铺,将店门打开,然后就进了试衣间,换上一件店铺里挂着的火红色的长裙。卓仪来店铺一个星期了,由于老板小柯是丈夫的朋友,所以对她挺信任的,平常她在店铺里,主要兼任售货员和收银员的角色,小霞帮忙打下手。
当然,她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断将店里的时装穿上身做板。卓仪也乐意这么做,哪个女人不喜欢漂亮的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