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一众太医几番会诊之后,这样的声音终究还是沉了下去。或许吧,静长公主闹的,着实也太过分了。
薛太后看见皇帝躺在床上,嘴歪眼斜,嘴角不时流下一串串白色的涎沫,呜呜啦啦地不知道说着什么,顿时哀从中来。不想她在宫里熬了多少年,终于把儿子扶上了皇位,未曾有几年福气,却……
薛太后心疼地看着儿子,这是要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么!薛太后眼泪滚滚而下,手里的锦帕却不停给皇帝擦着嘴角的涎水。母子俩泪眼相望,千言万语却也难开口……
第二天,薛太后也病了。
六宫的担子全落在了鄢皇后身上,一时间皇后娘娘是心力交瘁,福灵公主的婚事,只好耽搁了下来。
福灵公主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如此的变故。在她刚刚成人,收到终于要嫁给心仪之人的消息时,向来安静温柔的皇姐大闹死谏,怒骂她的未婚夫家人;向来年轻宠她的皇兄中风了,半边身子不能活动;向来健康的母后也病倒了……
一系列突发的变故,顿时让她感到生活翻天覆地地变了。而且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起于她的及笄之礼……
是她的错吗?都是她的原因么?
向来无忧无虑天真浪漫的福灵长公主,第一次认识到了现实的残酷,第一次开始反思除去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之外的东西。
福灵,在标志着她长大成人的及笄礼之后,才真正开始了她的成长。开始思索一个人,一个皇家公主,究竟应该承担着什么……
此时,天下大乱已起。十万苦役已经攻破平南西路一府二县,平南东西二路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即将像雪片一样飞向京城。
此时,热闹的菜市口,安国公父子二人已经丧命虎头铡下;萧败的冷宫里,宫人把贤妃高悬在房梁上的尸首从搬下;静寂的王府里,太监把七巧流血的七千岁尸首蒙上白布,一个太监看见七千岁用手指在墙上写满的血书诉状,轻蔑地一笑,尖细的鸭子腔不屑地吐出两个字:“涂了。”
此时,城外的皇家寺院归尘寺里,两位主持押着不断挣扎的福安长公主,一个老尼手里拿着剪刀,冷哼道:“死都不怕,还怕剃了这三千烦恼丝么!”……咔嚓,一缕乌黑柔软的发丝合着涌出的眼泪,轻飘飘地落下……
此时,皇城内外、京城内外,处处风起云涌。
有人把烛芯挑亮,看了看方才下的调令,自言自语,声音清淡温和:“不想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福安长公主也是如此敢作敢为的性子,大姐的苦肉之计,先声夺人。这一局,果然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在京城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平南东西二路同样是一团混乱。
平南东路,柏渠府。
央中军五百斥候营入山,整整三日未传回任何消息,而十万苦役更如同人间蒸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夜间不见踪影。一座座空荡荡的大山,鸟啼婉转,白云轻飘。若不是山路边一滩滩深褐色血迹与散落的尸首和灰烬,好像从未有人踏足过似的。
央中军驻柏渠府防御营防御使再也坐不住了,紧急召集两千央中军,联合三千禁卫军,对琉璃山展开了拉网式搜查。
更坐不住的是柏渠府知府,他似乎已经能预见到他悲惨的未来。哦!天哪,怎么可能?噩梦,这肯定是一场噩梦!
但是,是不是噩梦不是他说了算的,就像纸是保不住火的一样。柏渠府知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快马加鞭,连夜秘密跑到平南东路安抚使处商议对策。
几天以后,当一封加急奏报琉璃山十万苦役集体被“八万厉鬼”“生吞活祭”失踪的奏折送上京城的时候,顿时给本来就鸡飞狗跳的京城又掀起一片风浪。
“他是没长脑子,还是脑子长霉了!”
金昱在得到消息后,如此骂了一句。他们金家怎么会培养出这么个废物!这样的理由也扯的出来?就是再次失火也比这样的理由可信些!
话说审刑院大理寺最近确实挺忙。审了平王案审柳太老傅孙子案,案子没结又扯出了安国公,刚把安国公七千岁的案子了结,又爆出了十万苦役集体失踪的谜团。朝廷一道旨意下来……得了,甭想歇口气了,出差吧。
直到此时,除了身在平南西路的当事人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把它当做一场茶余饭后的奇闻怪事谈论。偶尔几个深谙官场之道的世家官僚,也认为所谓“八万厉鬼”,不过只是平安东路一众官员不知道整出了什么幺蛾子,为逃避朝廷追责扯出来谎话而已……虽然这个谎话,着实不高明。
而早在十天之前,一封由柏渠府发出的奏折,一封奏报琉璃山“闹鬼”的奏折,却因为查抄安国公府、七千岁府,一团混乱之中,不知道被哪个大意马虎的人,丢错了地方……
平南西路。
在杜嫣与算盘小猴子等人汇合,赶到卆州的时候,面临的是更加混乱的局面。
丝丝点点的黑灰飘荡在空气里,刺鼻的烟熏的味道呛得人只想连连咳嗽。
打,砸,抢,烧,宛如酆都城门打开,十万恶鬼临世劫掠。昔日里虽不繁华,却也平静稳定的小小州城,已然化作人间炼狱。
“天哪……”葛白等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目瞪口呆。
天空似乎也被熏得灰蒙蒙的,太阳隐耀在浓浓的云层里,杜嫣觉得心底比天气更要阴晦。
“二刀沈赐呢?把他们给我叫过来!”
杜嫣深吸几口气,平复下翻滚的怒火,阴沉着脸色沉声吩咐道。
“杜微,嘿,你来了!”
杜嫣找了一座颇大的客栈充作临时指挥处……卆州的府衙,已经早已化作一堆灰烬。
“哈哈,杜微,你来了!”
二斧身上挂着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的丝绸华服,手里攥着一根两指粗的人参,大口地牛嚼着。
“嘿,不知道这老人参有啥金贵的。啧啧,真苦!”二斧鼻子里淌下两行猩红的鼻血,鼻子一抽拿手背一抹,另一只手把怀里揣着的另一支老参一递,“给你留的,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