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泽这全无理礼数的举动和目无尊长的神态,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部哗然。
萧峰,华国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国之良才、将之奇才。文韬武略天下称颂,是朋友赞叹、敌人欣赏的奇男子。十六岁从军,由一名普通的士兵做起,六年时间荣升到境安军统帅,直到如今成为兵部尚书,华国当朝一品大将军。在他二十八年的峥嵘岁月中,历经大小战役百余场,除了与燕国的大将军慕容青合有三场不分胜负的战事外,余皆大获全胜。
对于这位被世人称为华国的“战神”萧峰,天下仰之,就连当今华国太后和皇上都对他敬慕有加,哪有人敢在他面前没有礼数。
更何况萧宁泽,还是他的儿子。
就在所有人一片既震惊又错愕的表情下,最先反映过来的是宁瑞,此时的宁瑞一脸惊恐,心都吓得提到了嗓子眼,就差没直接跳出来了。
爹是什么人,什么脾气?平日里最注重规矩和礼法,自己在爹面前就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泽儿刚见爹就这副狂放无礼不跪不拜、不恭不敬的模样,爹都能直接把他乱杖打死。
他就知道带弟弟来京都,不会有太平日子。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宁泽见到爹第一面就能惹事啊!
用余光狠狠地剜了眼还站在那里神态自若的宁泽,刚想说点什么为弟弟求情,还没等他出口,爹先说话了。
“进府吧!”萧峰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姿态安闲的二儿子,直接转身进了府门。
萧峰入府之后,众人才敢来拜见两位公子,在府中管家下人的陪伴下,两兄弟进入厅中正式按照萧家规矩参拜萧峰。
这一次参拜,宁泽和宁瑞一样,表现的中规中矩,没有了半点不敬和随意,众人才恢复了自然的表情,暗自以为刚才的二少爷只是一时不适应,说话才有些不显恭敬。
只有神情恭顺向萧峰敬茶的宁泽自己知道,现在右腰眼间的肌肤上,青紫肿胀得疼痛难忍,那是刚才大哥进门时暗中狠掐一下后的结果,那句用传音入密传入耳中的话,直接让他心尖一抖,不敢再有什么无礼举动。
“萧宁泽,你敢再对爹有丝毫不敬之举,看我今晚如何收拾你?”
用余光偷窥了下身边恭敬垂首跪地的大哥,宁泽现在可不会傻到想惹怒他,终于对萧峰说话时,语声中带了些尊敬:“爹,请喝茶。”
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同样玉树临风,雍容文雅。两人不同之处在于,大儿子若玉般柔和静谧,小儿子若日般明艳耀眼。从来都知道大儿子与年轻是的自己很像,但萧峰还是没想到小儿子和已逝的夫人长得如此——
在宁泽的俊脸上,萧峰双眼紧盯着上上下下审视了十几遍后,还是有几分激动,几分迷惘,有分怅然以及几分欣慰。
萧峰看着表情恭顺但眼中没有丝毫敬意和恭从的二儿子,心中突升一种难言的情绪。
而宁泽只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近前的萧峰,便发现这个已过中年,却仍旧俊美清朗,身形颀长的爹,虽然十年不见,岁月竟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印记,这个容貌和神情依如当年秀逸无双,只是那眸光更加深邃如渊。
就在父子眸光一碰即闪后,萧峰面无表情的接过茶,喝了。果然,二儿子看自己喝了茶后,好像暗自吐了口气,再也不理会自己,而是用眼角余光时时瞄着大儿子的神态举动,萧峰眸光瞬然一闪,立刻心中了然。
轻咳一声后,萧峰垂下眼眸,语声平淡道:“赶了十几天的路你们也累了,先退下吧!今晚我还有事要处理,晚饭你们自己吃吧。”说完,自己先起身离开了,不在理会厅中的众人。
入夜,萧府萧峰所住的思云居里漆黑寂静一片,只有萧峰的书房里还有隐有几丝光亮闪出。
看着桌子上的一幅装裱得异常精致的画卷,萧峰在人前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灿如旭日的笑容。
这幅画不是什么名家所作,只是他给自己的妻子,萧宁瑞和萧宁泽的母亲慕云瑶当年所画的画像,是萧峰最喜欢的作品。
画上的慕云瑶身袭白裙,手拿兰花站在一片花海之中,唇间含笑的望着花之汪洋。在丛丛簇簇的花朵中,在众花的簇拥之下,不但没有被群花美姿所遮掩,反倒让繁芳无色成了映衬,只因她长得太清丽绝色。长得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那眸光比星光灼目,比明珠烁人,在清澈闪亮中还隐有几抹惑人魂的邪魅,真皓如凝脂、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而那玉骨冰肌的玉手在拈花一笑之间,神情光艳逼人,顾盼生辉,撩人心怀,真是倾城又倾国。那琼姿月貌在群花中缥缈若仙子,袅娜若凤凰,似乎随时都会踏云而去不在复凡尘。
看着画中妻子的闭月羞花之容,萧峰恍惚间与几个时辰前在大厅中看到的二儿子萧宁泽的脸重叠在一起,因为这丰神冶丽、秀丽冠绝的容貌竟与宁泽有八、九分相似。
长叹一声后,萧峰用微颤的手,在隔画一寸间似想亲近又怕惊忧了画中的妻子般,轻抚她的盛颜仙貌,神色依恋地口中喃喃自语道:
“云瑶,你没有想到吧,泽儿真来京都了?而且当年你没有猜错,这孩子竟真的长得和你一样,有一张艳绝天下的容貌。”
“看到泽儿的脸,让我不能不想起你,而且这个孩子啊——”说到这儿,萧峰笑得有点无奈,“不但模样随了你,就连那桀骜不驯,心思慎密的性子都有些像你。”
“云瑶,他可能还是记恨着当年的事,看到我的眼神中总是带有些挑衅和冷淡。不过这些我倒是能理解,我也不怪他。”说到这时,萧峰眼中闪过一丝难过和落寞。
看画中女子的脸上笑意更浓,萧峰语气中有了些兴奋:“你不会想到的是,我们这个小儿子竟然怕他大哥瑞儿,呵呵,我也不曾想到瑞儿那谦逊温文的脾气倒是将泽儿给拿住了,前些日子娘来信说有只要有瑞儿在泽儿身边,让我大可放心,我还不太相信呢。”
“如今一见,娘真是将这两个孩子看得通透,泽儿那小子真是对瑞儿又敬又怕啊,这就是聪慧过人的你也不会想到的,呵呵,你不知道信中说这两个孩子在丰城时……。”
萧峰对着画中的妻子云瑶把萧老夫人信中所提到宁瑞两兄弟的事,都一一说给她听,就好似画中的云瑶可以听到他说的话,说得绘声绘色、神形并兼,如果有人看到此时萧峰的神态,永远不会与人前静寞无波,表情淡然的他联系在一起。
因而只有在这暗夜烛灯下,萧峰一人独处之时,才能对着画中的妻子尽显真正的自己,才能真正表现对儿子的宠爱呵护之情。
就在萧峰独自与“妻子”分享见到两个儿子欢喜时,同一府中的两个儿子却并不开心,反倒是一个火冒三丈,一个委屈担心。
宁瑞所居的宁园处在萧府东北角,是萧府最为冷清的地方。因为萧峰在为人做事上管他管得非常严格,因而平日里也从不敢有一丝少爷的张扬做派和骄贵性格。在府中宁瑞除了有个少爷的称呼外,几乎能自己动手做的很少用下人,所以整个萧府中宁园的奴婢下人最少,诺大庭院里,清冷至极。
如今宁瑞的卧房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而门外的宁泽一身银丝绵服,反在皎洁的月色下,被照得隐隐闪亮,更显俊秀飘逸。只不过此时的宁泽心情却非常郁闷担忧,在房门前如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还不时的对着房中的大哥软语求饶着:
“大哥,泽儿知道你还在生气,泽儿知错了,我知道你还没睡下,你让泽儿进去好吗?”
“你白天本就没吃东西,晚饭又只动了一下筷子,这样身子会受不了的。大哥,泽儿知错了,你别为泽儿气着身子,你要是气恨小弟,就责罚一顿小弟也好啊,犯不着和自己身子过不去啊。”
“大哥,泽儿今后再不敢对爹有一丝不敬了,泽儿……。”
无论宁泽怎么说,房中的宁瑞都没有丝毫反应,这就更让宁泽心慌了。他就知道自己刚才嘴上一时过瘾,过后定会受罪。虽然暗自告诉自己,如果对萧峰不恭敬,大哥在人后不会轻饶了自己,可是一看到萧峰时,自己心头那莫名的烦燥和气恨在时隔多年之后,还是压不住那股邪火。结果从萧峰离开后,大哥就再没了好脸色,在人前晚饭时匆匆装样子动了一筷头,便头都不抬转身就走,而自己就像个霜打的茄子般乖乖的和大哥来到宁园,哪想大哥一进房中就直接关了房门,再也不理会自己,反倒让宁泽一时没了主意。
看着紧闭的房门,宁泽无奈的叹息一声。
他是怕大哥生气时挥过来的家法板子,屁股被打后传来的阵阵疼痛,让肌肤敏感的自己几乎时刻无法入眠,所有的神经都去应对臀部上的痛楚。可是那种皮肉痛是折磨身子,反倒是比此时这种折腾心的难受要好些。宁泽最怕的就是大哥气极之下,不再理自己,这种身心煎熬,还不如直接打自己一顿更舒服些。
向四下瞄了瞄,宁泽确定附近没有什么奴婢下人后,微一咬牙,在房门前跪了下去:
“泽儿知道在府门前的举动,惹了大哥生气,泽儿一时口无遮拦对爹不敬,泽儿知错。只是大哥也不能自己在房中生闷气啊,你要泽儿先进去好吗?等泽儿进了房大哥如何惩治,小弟都愿意,只求大哥——”
“砰”的一下大力开门的声音后,宁瑞那张若雪白洁的脸面无表情的盯着门口跪着宁泽,眼中闪烁的火花和白透的肌肤如冰火两重天。
被大哥突然开门的举动吓着的宁泽,正对上大哥那张冷脸,吓得本要说的话,噎在喉间半天说不出。
“萧宁泽,你从丰城一路行来时,是跟我如何说的,又怎么保证的?你自已说!”宁瑞的声音冷得能冻成冰。
“泽儿,泽儿说来京都后,不惹事生非,不心骄气傲,不惹大哥生气。”
“你做到了吗?”
“做到了啊!”宁泽心中暗想,嘴上可不敢说。这几条中没有说不可以对萧峰不敬啊,何况今日之事,萧峰都不追究,大哥还必生气呢。
宁瑞一看弟弟不断转动的眼珠,就知道这小子,又在胡思乱想了,浓眉轻皱间,一双利眼若剑般直接穿透宁泽的脸,惊得宁泽周身打个冷战,连忙低头:“泽儿没做到,泽儿知错。大哥,小弟不敢再对爹无礼了,小弟认罚。”
宁瑞迈出了房门,直接站在宁泽面前,像高山一样压得宁泽喘不过气,赶紧把头埋得更深一些。
就在宁泽以为自己逃不过大哥一顿责罚时,突然院外有一个清朗而冷的声音响起:“属下萧成奉老爷之命,请大少爷去前厅回话。”
院内的两兄弟听到声音都是一惊,心思各异。
宁瑞暗自吃惊的是,萧成是跟在爹身边近三十年的贴身暗卫,至从爹不在带兵征战后,萧成就成了府中挂名的大总管,可以跟在爹身边出现在人前,可因为萧成与爹十几年同生共死的特殊身份和感情,平日里所有人都对他恭敬有加,爹更从没有让他来叫过自己,今日为何会让他来找自己过去?会是有什么事发生?
宁泽眼神微凝,心思快速的转着。萧成虽不曾见面,但也听说过他在萧峰心目中的地位,他让萧成来传话找大哥,定是有什么事,会不会与自己有关?会不会是萧峰不敢罚自己,反要找大哥的麻烦?不行,今日的事,他决不能让大哥为自己所累。暗想间,宁泽也要跟着宁瑞向院门走去。
“你干什么?”冷眼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亦步亦趋的弟弟,宁瑞低斥。
“小弟也想与大哥去前厅见爹。”
“爹只要我去,你去做什么?爹没追究你的不守礼数已经是不错了,你还要在他近前晃什么?非想要爹罚你是不?赶紧给我回房睡觉去,今天的事,我先给你记下,以后在说。”仔细叮咛了弟弟一声,宁瑞急忙向前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