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房内心怀忐忑,等待大哥回来然后请责受罚的宁泽,身后伤口在夜风突起的初冬里,饶是房内温度尚暖,可还让他感觉似有凉风割过肌肤,连痛带麻得身子几不可查地发抖。
为了不让自己所有神经都被身后地疼痛吸引过去,宁泽只能在脑海里一阵胡思乱想。
一会儿想用什么方法能让大哥原谅自己?一会儿又想为何韦藻炻会突然放弃临川城,让自己如此轻而易举地攻下来?以最近多次交手的经历来看,韦藻炻可不是善罢甘休之人,此种作法他一定是另有打算。
一会儿又想自己这余下的350下家法藤条,就大哥这种用了全力的打法,自己还能熬得过几天?
总之,宁泽神游物外般任由自己东想西虑,高举藤条的双臂就若被人吊了沉重地铅块般难受,真累极之时他只是微微曲了下臂弯,却怎么也不敢放下藤条。
就在宁泽思考韦藻炻如此做法之时,宁瑞和萧成也在城中另一座宅院里同样考虑着这个问题。
“萧叔,我们派出去的血卫有没有查出韦藻炻带兵撤去哪里?”给萧成恭敬倒了杯茶的宁瑞轻问,在萧成面前的他,少了几分在父亲萧峰近前的小心拘谨。
萧成摸了把自己的大胡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宁瑞:
“这是一直在城内监视他们的血十六留下得密信,早在两天前跟随韦藻炻的那群神秘人就开始有所动作,其中好像有位蒙面少女一直在指挥着他们在暗中筹划着什么,前晚韦藻炻带着他的亲信和临川城兵马都督密谈了近三个多时辰后,就连夜带着守城的精锐官兵离开此城。”
“血十六在匆忙留下的信中说,他会混到这些襄国士兵中间与他们一起走,到时他会沿途留下记号给我们,我让人顺着记号跟踪他们,发现他们没有往阮州城去,而是在向其偏北方向的忘忧谷走。”
宁瑞接过信并没有看,俊脸上的微愕表情转瞬即逝,可是眸中的墨色却更加深不见底。
萧成扫了宁瑞一眼,又道:“如今看来,救过你的韦家兄妹原本就是忘忧谷柳白芸的人,按照你当年说法他们虽可能是无意间救了身受重伤的你,可是后来当他们得知你身份,又带你回灵秀山庄劝说你留在那里养伤多日,韦藻炻又与你成为了要好的朋友,那便是韦家兄妹故意为之了。”
说到这里,萧成将手中暖茶一饮而尽:
“而且现在韦藻炻的身份,你我都已经知道,我和你爹都怀疑那位你所说的韦芙蓉姑娘当初用的也极可能是个假身份。”
宁瑞回想着当年自己巧遇韦家兄妹,以及到灵秀山庄养伤的种种经历,那时韦藻炻给自己感觉只是个与自己义气相投,很有才学的书生和精通医术之人,想不到他竟然是忘忧谷柳白芸的二弟子,还是惠国公的义子。
而韦芙蓉更是秀艳夺人,举止言谈中皆透着优雅贵气,且韦藻炻对她疼爱有加、处处呵护异常。原本以为只是兄妹之情的宁瑞,现在想来这位“韦姑娘”的身份也绝对似另有隐密。
现在昔日故人不但陷害自己中了占星摄魂秘术险些身死,更成为襄国主帅和弟弟带领的风云骑打得你死我活,这样很重情重义的宁瑞内心五味沉杂,颇有些伤神。
为何原本很简单的机缘巧合下的救命之恩、绵绵友情,倒最后却硬生生让人算计成害人的“巧合”?
“韦藻炻、韦藻炻。”宁瑞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脸色黯淡了许多。
突然,宁瑞明眸瞬间眯成一条缝隙,射出丝丝凉意。
“怎么了?”萧成敏锐地觉察出宁瑞的不对劲。
“萧叔,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宁瑞用手指沾着自己杯中的茶水,在桌上很认真地写出一个字,语声透出几分无奈:“韦藻炻三个字的音合在一起,便可组成一个‘韩’字,而‘韩’字在襄国,是只有王族才能佩有的国姓。”
“韦藻炻——韩!”萧成看到宁瑞桌上写出的“韩”字,细细品味宁瑞的话,而后才扬声道:“想不到韦藻炻这小子还有此心机,怪不得惠国公韩文盛那老匹夫会如此期重与他。”
“萧叔,小侄想求您能否多派些血卫时刻盯着忘忧谷的一举一动?如今战事打到现在,若想帮泽儿尽快攻下襄国国都曲城,只要防住韦藻炻不让他带着忘忧谷柳白芸那些弟子出谷兴风作浪,阮州城便很快能让泽儿攻下来。”
“只要打下阮州城,襄国曲城就是泽儿的囊中之物,到时他带着风云骑便可如入无人之境般拿下曲城。”萧成接过宁瑞的话,发现宁瑞唇角衔着一丝笑意。
萧成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宁瑞,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萧成,或许比宁瑞的父亲萧峰,更了解眼前这个眸中隐着几分狡黠,温文尔雅的少年:“可是韦藻炻绝不会在忘忧谷内好好呆着的。你打算怎么做?”
宁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认真地给萧成又倒了一杯茶,双手捧到萧成近前,嗓音中带了丝几不可查地讨好:“萧叔,我有个计划可以对付韦藻炻,您听听认为可不可行?”
说罢,宁瑞身子前倾附到萧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萧成先是一怔,复又豁有所悟般高兴地抬手就在宁瑞后背甩了一巴掌,扬声大笑:“臭小子,就照你说得办。看来只要一离开你爹,一到了战场上你脑袋要比平日里灵光许多,不再那么傻呆呆地像个木头。”
宁瑞被萧成这突如其来地巴掌,打得惊呼一声。俊脸微红之下,心下暗讨真不知萧叔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
轻咳一声掩饰了自己尴尬,宁瑞望了望窗外夜色,心里越发惦念起身后还有伤的宁泽来,他知道自己若不回去,那小子怕是会一直等着自己。
“萧叔,我先回去了。等您把事情安排妥当,就让血卫去泽儿那里找我。”
宁瑞急急站起身作了揖就要准备向房外走,萧成知道他挂记宁泽便也叮嘱几句:“宁泽那小混帐做事无所顾及,任意而为是该好好教训一番。他做的那些事若以萧家家法来论,哪一条都怕是难逃死罪。”
“他和你爹之间的多年隔膜怕是很难一时半会儿消除,你爹对他又怀有心结不忍责难,而这小子要不好好约束,将来怕是更难管教。”
“萧家一族在朝堂为人仰为国之脊梁,在江湖为人诵为忠勇纯良,而宁泽这孩子偏偏却总是处处驳逆行事,手段太过狠辣。”萧成长叹一声:“不过宁泽虽然聪明绝顶且心思慎密、性格偏激,但对你却向来信服,你是他哥怎么管教他,你自己看着办吧。”
宁瑞听后连忙对着萧成单膝跪地,恭声敬道:“萧叔放心,我一定好好约束泽儿不让他在做错事,不许他在肆意而为给萧家和爹蒙羞。”
萧成哈哈一笑,拍拍宁瑞肩膀:
“蒙不蒙羞我想你爹倒是无所谓,只是改改宁泽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倒是应该,天色已晚,别在我这儿拘礼这些小节,快回去看你最担心的弟弟去吧。”
这就样大约过了近一个多时辰后,宁泽觉得自己真快要撑不住时,突然身后房门有被人轻轻推开的声响。
宁泽闪电般地迅速伸直胳膊,身子跪得笔直却不敢回头去看一眼。不过他想也知道,这个时候守在外面的无影除了能让大哥进来这里,整个这个后院他决不会再放任何人进入。
果然,大哥清朗略低的嗓音在身后轻响:“在这里跪了多久?”
“约一个时辰有余。”宁泽感觉身后大哥冷凝的目光扫过周身,连忙小心回答。
宁瑞从萧成那里出来,一路轻功提着真气飘回这里,瞅着墙角处规规矩矩跪在那里,身行颀长但略显赢瘦的弟弟背影,担忧他身体的焦灼心绪此时终于缓了几分。
“昨晚我与你说的那八条规矩可还记得?”唤宁泽捧着藤条慢慢膝行到自己身前,宁瑞淡道。
“小弟时刻谨记在心。”宁瑞听着弟弟乖觉地回话,便唤他到自己身前跪好。
看着弟弟咬着牙撑着跪麻的双腿一点点膝行过来,胆战心惊的模样,宁瑞隐在眸中怜惜一闪而逝,语声却仍是凝寒:“现在一字一句地背给我听,若敢有一个错处,今晚你就把余下的所有藤条全都领了。”
宁泽被宁瑞的话吓得慌然间抬眼,正对上大哥冷凉幽深的表情,害怕得身子一抖,急忙颤着声将大哥昨晚说得八条规矩,一字不错地一条条认真背出,生怕有半字之误引来大哥严厉的责罚。
好在宁泽记忆超群没出任何差错,可他内心对这样冷静肃穆的大哥,着实怕得要命。也不敢多说其他,只是高高举起藤条说了句请责的话,便全任由大哥处置。
宁瑞接过藤条让宁泽俯趴下身子,对着其身后伤势偷眼仔细查看一下。
经过白天一番毫无顾忌得折腾,宁瑞在暗中看着战场上云淡风清、谈笑自若模样的弟弟,就知他面上虽笑身后定是倍受折磨,现在看来弟弟还真是够能死撑的。
他臀上红檩已经肿成两指多高,如果自己随手再一藤条下去定会破血,而臀腿间那道伤口因几次绽裂,更是狰狞可怕,自己哪次罚他伤口也没有这次手重。
所以就算是存了心思好好让他记住这次教训,宁瑞打心底里还是泛起种种心疼难受。
想到刚才和萧成之间的对话,宁瑞抿着唇压下心中疼惜,将手中藤条往臀峰下方一搭,即使清晰感觉到宁泽不由自主绷紧了肌肤,仍是冷道:“泽少爷明知故犯做错了那么多事,现在知道怕了又有何用?当初做的时候怎就那么肆无忌惮,没有半点畏惧?”
宁泽将绯红俊脸埋在手背上,对大哥嘲讽自己的话连头都不敢抬,只能又微微撅起屁股,以示悔意地闷头低声认错:“大哥,泽儿知错了!请大哥责罚!”
宁瑞心知弟弟的伤势和劳累一天的身体,也撑不了多少时候,抬手藤条高高扬起,接连十下藤条如疾风暴雨般落下,而手法和力度又和昨晚丝毫不差。
宁泽被大哥这种狠厉又急又快的打法,打得霎时痛呼一声,又重新紧咬手腕,疼得直冒冷汗,含在喉间的求饶话,想了想还是没敢说出口。
同样是二十下一条肿痕,宁瑞先是打得极快,可第二道血檩开始,他却又回到了让宁泽充分品味痛楚的刁钻打法,那火辣辣地疼痛便瞬间铺天盖地的向宁泽席卷而来。
可是宁瑞的依旧一下下慢慢抽在臀上,每一下都传来清晰地打在肉上清脆的“啪啪”声。
每一下的责打,都让宁泽敏锐的痛觉更进一步地疼入骨髓,瑟瑟发抖得他仍强忍着锐痛撑着身子不敢乱动。
此时宁泽心里只有一念头,今晚说什么也不能再痛晕过去,等大哥这五十下罚完,自己一定请求得到大哥原谅,就算大哥不想原谅自己,心里的话也要向大哥坦白一些。
对宁泽来说,与其面对大哥这种漠然冷淡的态度,这比对让自己痛不欲生的家法责罚,还让宁泽难以承受。
可是有些时候内心想法,往往事与愿违。
这一次的宁泽不但没有挺到最后得到宁瑞原谅,就连最后十下还没罚过一半,他就窒痛得毫无征兆地歪倒在地,疼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