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21年起为节省开支一直在德国生活的徐悲鸿和蒋碧微,直到1923年官费重新续发,才又回到巴黎。
1924年,徐悲鸿的油画不断走向成熟。也许是出于对新生活的热情,这一时期,他绘制了大量以自己的日常生活为内容的作品。
徐悲鸿在欧洲留学期间,其实所画的油画不如素描多。一来,徐悲鸿本就认为素描是一切造型艺术的基础,必须先下大功夫学好素描;二来,他在欧洲的经费紧张,画素描比画油画要省钱得多。虽然如此,要想扎扎实实地把欧洲写实主义绘画技法学到手,最终还是要落实在油画上。
油画是西洋绘画的主要画种,由于颜料不透明,覆盖力强,所以绘画时可以由浅到深,逐层加色,使绘画产生立体感。而且其颜料干后不变色,多种颜色可以调和在一起,画出丰富、逼真的色彩。油画的这些特点与中国画大不相同。因此,徐悲鸿所绘的油画是除他的素描作品之外最能让人集中地看到他在欧洲所学的成果。
徐悲鸿来欧洲之前,是否画过油画,已不可考。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即使画过,也只是偶然尝试,不能算是正式学习油画。
现存北京徐悲鸿纪念馆中的这幅油画《读书》,画面残损,无纪年,专家们鉴定这是徐悲鸿的早期油画,很有可能创作于上海时期,和赴欧后所作油画完全不同。可以看出,画面整体感觉仍然像水彩,又像布景,用色用笔似乎都不太确定。而徐悲鸿现存油画作品中,有具体年代可考的最早的画作就是《持扇女像》,画于1920年,正是他到法国求学的第二年。
相比起正式学习油画之前所绘的那幅《读书》,这幅作品用笔坚实稳重了许多,找准了色彩后,一笔一笔摆上去,绝不擦来擦去,冷暖对比的色彩十分丰富。虽然是早期作品,但已显示出了他在油画方面的天赋。
1924年是徐悲鸿的而立之年,他为自己画了一幅自画像。画中依然倔强而严肃的面庞,却更多了一份从容淡定,目光中透出一股对未来求索之路的决心与自信。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抵欧洲五年以来,勤奋之功,克告小成”。
三十而立的徐悲鸿,在此后的三年,佳作不断。画布、纸面上那些精准而灵动的线条、块面、色彩,以及画中人物惟妙惟肖的表情神态,有时甚至带着宁静致远的气场。有谁能够想到,这里的许多美妙作品都是徐悲鸿饿着肚子,忍着胃病的剧痛创作出来的呢?
那时,国内战事频仍,留学生官费时断时续。
1925年,孙中山先生在北京病逝,国内政局再度陷入混乱,官费彻底停发。徐悲鸿陷入极度的贫困之中。他和蒋碧微都不得不通过打工四处筹钱。但是,当时法国国内严重的失业问题尚且无法解决,更别提给外国人提供工作机会了。
几番奔走,蒋碧微找到了一份给罗孚百货公司做绣工的差事,而徐悲鸿则替出版商们征集的小说画插图。这样为了温饱辛苦打工的经历对于出身贫寒的徐悲鸿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蒋碧微,却甚感无奈。她把百货公司的衣服拿回家,按照预先画好的图样绣上花朵和花纹,做好一批再换一批,工资按件计酬,绣一件顶多收入五个法郎。这样微薄的收入实在是杯水车薪。蒋碧微内心不禁深感惶恐:“怎么办呢,我们怎么办?”终于有一天,他们在巴黎的生活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在这个关头,徐悲鸿与蒋碧微商量,让他回国一趟设法筹款,如果成功就回法国继续学业。蒋碧微思量再三,无可奈何地点头同意了。这可是他们八年共同生活中的第一次离别。蒋碧微道:“如果你筹到的款子不够维持我们在巴黎两年的生活,那么你就干脆寄旅费给我,让我也回国算了。”
此前,赵颂南总领事曾介绍徐悲鸿认识了黄孟圭先生。
黄家是福州望族,他的二弟黄曼士侨居新加坡多年,在华侨社会颇有威望。黄孟圭写信告诉黄曼士说明了徐悲鸿的困难。徐悲鸿很快收到回复,信中说道他诚挚邀请徐悲鸿去新加坡住一段日子,他可以介绍徐悲鸿替几位侨领画像,或许能得到数目可观的一笔酬金。
于是,徐悲鸿改变回国的计划,先去了新加坡。
丈夫走后,蒋碧微起初甚感惶恐——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无依无靠,而徐悲鸿此去不知何日能归,能不能筹到钱?想到此,这个当年勇敢非凡为爱逃婚的女人不免有些怯懦。她在《我与悲鸿》一书中写道:“我内心难免有恐怖和凄凉的感觉,但是我不会向徐先生表露,因为八年以来,我觉得他从来就不会在感情上对我有所了解和关爱。”“起先以为他走了我一定会寂寞无聊,因为这时我已无需再做洗衣烧饭的日常家事……想不到正相反,以后的日子竟过得十分愉快轻松……”
那时,一些留法的中国学生中三两好友集结成社,取名“天狗会”,成员包括张道藩、谢寿康、邵洵美、常玉等人,他们经常邀请蒋碧微一起出去玩儿,泡咖啡馆、看戏、看电影、参加晚宴和舞会。
渐渐的,蒋碧微发现这才是她喜欢的生活。而她一直寄希望于丈夫学成之后,能给她带来这样的生活。
作为一个画家的妻子,一个还在海外求学的穷学生的妻子,多年来蒋碧微陪着徐悲鸿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可自己内心的情绪变化却不愿意向丈夫诉说。日积月累,婚姻的暗礁密布。徐悲鸿其实对蒋碧微不能说没有真情,他在法国留学期间的不少画作都是以蒋碧微作为模特儿创作的,画中透出的那份美丽与自然也正是画家眼中的爱人形象。当初明明是两情相悦,向封建礼教宣战,一起奔向新的生活,究竟因为什么,当生活在了一个屋檐下,两个人的心却越来越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