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前些日子的账务确实有些繁忙,这让千羽有些喘不过气,每日的清晨,千羽总要在鸡鸣之前将李员外嘱咐的账目仔细核对一遍,以免出现差错,不然,他的饭碗许是不保了。
十年前,千羽的父亲莫名失踪,其母在生下他后因失血过多撇下了他和父亲,而今时间让千羽学会了承受一切。千羽的梦中从来没有少过父母,一家三口总是快乐的团聚在一起,也又在梦醒时分莫名的消散,而这一个梦,千羽做了十年。
昏暗的房间内,湿气很重,一根蜡烛千羽总要分几次来点,这样才不会浪费。千羽端起破旧的木凳坐在了案前,只见一厚厚的账本在黑夜的洗礼下多了一层薄灰,千羽俯下身子将账本上的灰尘吹去,瘦弱的手指在翻开账本时像是要费不少力气。
“钱庄收益一百两,酒楼摆席花费五十两,还有……春花楼…。。”
千羽仔细的过目这账本上的条条款款,手中的毛笔在账本上飞快的圈点着,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千羽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习惯性的吹了吹账本上未干的字迹。
“李员外许是不会责罪与我,克扣一些银两他是看不出来的。”千羽诡异一笑,合上了账本,一只手撑着面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已经三个月没发钱响了…。。”千羽微微叹了一口气。
此刻,已是鸡鸣三声,屋外响起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员外府里上上下下都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丫鬟们急忙起身洗漱,换上装束在大厅内娴熟的擦起了家具。
“哎,小云,你说前些日子夫人得的怪病还没好吗?”
“好什么好呀,没听管家说吗,夫人已经病入膏肓了,老爷总喜欢在青楼厮混,哪管得着夫人呀!”
只见两个丫鬟边擦着身边的木桌一边低声细语着,看见千羽正不慌不忙的走入了厅堂,两个丫鬟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边的事情,向着千羽微微欠身。
千羽微微一笑,算是回应了她们,便夹着账本走进了内厅,往李员外的卧室走去。
看着千羽远去的身影,两个丫鬟长舒了一口气。
“你说那账房先生长得这么俊怎么就没有一个妻妾呢?”
“你呀?别犯花痴了,看他年纪轻轻,虽有才却无钱,哪里娶得起哟。”
就在两个丫鬟左右附和间,员外府的大门忽然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姓李的给我出来!你欠我一条人命!哈哈哈哈!你欠我一条人命!”
只听门外响起了一个桀骜的声音,一身着破烂,面容黝黑,头发肮脏的中年男子半卧在门外,不停的用脚踹着这员外府的大门。
“给我出来!听到没有。”
员外府上上下下听到人命二字竟是无人敢去开门,直到那中年男子音调越来越高,吵得过往行人纷纷侧目,员外府的大门终于开了。
千羽打开了大门,此刻他还夹着那账本,看见此景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此地是员外府,不是你随意乞讨的地方。”
中年男子不依不饶,斜眼瞥了千羽一眼。
“哼,你这娃娃咋这么凶。”
千羽不再回应着中年男子,伸手便要关上这员外府的大门。
“慢着!”
中年男子见千羽要去关门,伸出腿来架在了门槛上,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
“叫你们李员外出来,我要和他说几句话。”
千羽有些不耐烦,一大清早遇到这种事情心情难免不会太好。
“李员外不在,你如果再这般纠缠,我就报官了!”
中年男子仿若未闻,腿依旧架在门槛上,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
千羽索性不在管这中年男子,门也不关,直接转身走去。千羽并没有对中年男子撒谎,他也不需要去撒谎,这李员外夜不归宿是出了名的,不只是整个员外府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就连这东湖城里的居民也多有耳闻,如今千羽这般早晨去那李员外屋内查看也是尽职尽责了。
就在千羽踱步而走间,中年男子却是站了起来,一声叫住了千羽。
“小娃娃,请留步!”
“嘿嘿嘿,有话好好说,我是真有事情找你们李员外,我可是救了他一命啊!”
千羽步履一顿,心中咯噔一下,这乞丐说救了李员外的命,难不成这李员外出了什么事不成?想到这里,千羽又是摇了摇头,一个乞丐自己在外都是泥菩萨过河,更别说是救一个和他生命轨迹都毫无交集的员外郎了,便是不予理睬,继续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中年男子看见千羽这般,气得直跺脚,赶忙往前追去,府内的家丁们看见中年男子要进来立刻上前阻拦。
“别别别拦着我呀,等我把话说完!”中年男子此刻被四五个家丁用扫帚挡在在门前,黝黑的脸竟然被千羽气的涨了通红。
千羽听见身后一阵嘈杂,索性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望向了中年男子。
男子见千羽终于肯听自己将话讲完也不再胡闹,又摆出了原先一副无赖了样子,缓缓的说道:“你就这么不信我?三天后就是你家老爷的大限,等你家老爷回来,记得要他这三天别这员外大门,出则亡,不出的话许是有些生机。”
千羽听得云里雾里,也不顾夹着一本厚厚的账本极为不便,走到了男子的跟前。
“你不要满嘴胡言!”千羽凝视着眼前的男子,令千羽惊讶的是,这仔细一看不打紧,细看下这男子竟有一丝熟悉。没有多想,千羽再次问道:“如果你能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我愿闻其详!”
男子一听竟大笑起来,吓得身边四五个家丁也是四散而去,都认为今天遇到了一个又脏又臭的疯子。
“小娃娃,我可没有满嘴胡言,若是不信,此物留予你,三日后便晓。”
说罢,男子从袖口处掏出一枚沾满黑色脏污的钱币扔给了千羽。
千羽接过钱币,一股恶臭从钱币上传来,使得千羽不禁皱了皱眉头,刚欲开口,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钱币上分明写着前朝文样,“黄龙玄印”四字清晰可辨。
“嘿嘿,小娃娃,这钱币你认得?”男子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双眼眯起,似看出了千羽似乎认得这钱币。
千羽没有说话,将钱印收起,淡淡道:“我会通知李员外,你请回吧。”
看见千羽如此,男子倒也习惯了,笑道:“既然你不愿意多说,我也不会强求,不过这宅中吉凶,你自行判断,若非我与你有缘,这李富贵的贱命与我何干?”
千羽不做声,心想此人说他救了李员外的命,但与李员外结仇之人全城遍地,若是真想害他性命也不用挑日子,更不会让一个乞丐知晓,那这乞丐究竟是什么人。
千羽思绪不断,心里盘算着男子刚才所说的话,此刻目不转睛的看着男子,缓缓的说道:“你说三天不许李员外出门,你以为我当真信你不成!”
中年男子双眼一眯,忽然神色正经起来,沉声道:“你现在不需要信我,不过天机已泄,汝今后好自为之。”
千羽刚要开口,只见男子打住千羽,这时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行人,千羽自知和一个乞丐过多攀谈对他自己并非好事,便也不再说话。
男子会心一笑,一甩破旧的衣袖,踱步而走。
回到屋内,千羽静坐桌前,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让千羽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遥想两年前自己身无分文来到东湖城,幸好得到一个道士的接济,不然早就饿死街头,十年前早已破碎的记忆夹杂着烦躁,千羽的思绪开始混乱起来。
为了停止这思绪,千羽索性将账本从新打开核对了起来。
“春花楼?这老头竟然花去了三百两!这…这”
“之前我怎么没有看出端疑!”
千羽一脸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账目,用手揉了揉双眼,三百两对于一个员外来说也绝非小数目,而在这小小的东湖城中就算是最富的刘员外也不去春花楼这不上档次的地方花上三百两白银,更何况李富贵这不入流的小富了。
“难不成他被人打劫了?不行!他还赊了我五十两年俸啊!”这下,千羽再也坐不住了,他将账本合上,急匆匆的跑出了门外,看见此刻丫鬟们家丁们都是有说有笑,完全不知自己的死活,如果李富贵死了,他们也好过不到哪去,更不用说李富贵为人极为不仗义且又爱贪图小便宜,使得他在城中人缘极差,弄不好他死后有人来寻仇,那就不好办了。
千羽越想越后怕,他急忙走到了他平日熟悉的一个丫鬟面前。
“小翠,你如果看见李员外回来了,切记不要让他再出去,切记!如果我午时没有回来,就去城东玄元观找我。”
没等小翠回话,千羽大步踱出门外,向着城东远去。
小翠是向李富贵引荐千羽当账房先生的丫鬟总管,为人诚恳做事麻利,偏偏又极为聪明伶俐,深的李富贵信任,而千羽平日十分儒雅淡然,处事不惊的风格让小翠多少有些仰慕,而此时的千羽一改常态的样子不禁让小翠暗道不好,但如果让小翠知道这千羽是因为怕李富贵死了讨不到劳务费,那定是大跌眼境了。
“玄元观…”小翠嘟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