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殷凌宇的态度,一点儿也不像玩笑,反而有些近似强迫她答应的冷硬。
“这笔生意,你不吃亏。”
“可我没兴趣。”
夜莺懒得理他,谁说她不吃亏了?她亏大了好不好?
殷凌宇快步上前,双手扶住了夜莺的肩膀。
“你会有兴趣的,你不是说要送天佑去英国读书吗?有了这笔钱,你可以给他选最好的学校、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
“你滚开。”
殷凌宇不提天佑还好,一提天佑,夜莺反而气不打一处来。
“你非要这样吗?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
他难道不觉得,他的招数太烂了吗?
先是死缠,现在又换滥打了?
“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不要再来招惹我,否则——我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儿子。”
夜莺声嘶力竭地吼了出去。
哼,儿子是她的软肋没错,可也一定是他的软肋。
想利用儿子来打动她,就得做好自食其果的心理准备。
殷凌宇懊恼至极,他怎么忘了,这个小女人,从来就不是只温顺的猫咪。
即便是猫,也只会是野性难驯的野猫。
夜莺走得极快。
她的车,就停在别墅外,不远处的路边。
走过鹅卵石小路,再往前走几百米就是。
她心烦意乱,只想走得更快一些,早点离开,换个别的环境,好甩掉殷凌宇带给她的不良情绪。
风微凉。
夜风拂动路边树上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又拂过来,吹动了夜莺鬓边的发丝,飘到了她眼前。
夜莺懒得抬手去理顺那些不听话的发丝,只甩了甩头,把它们甩到一边。
就是那么不经意的一瞥间,夜莺忽然就警醒起来——
路灯昏暗,树影斑驳迷离,可她耳畔,却隐约有男人的喘息声。
“谁?”
她一边发问,一边伸手按住了衣下的防身匕首。
没有人说话,反而有细微的响动,随着一点亮光,划破夜风的凉——
夜莺下意识地偏身,躲了开去,几秒后,听到一道闷闷的“噗——”声,像是子弹射进了树干里。
夜莺不及思索,一个跃身,跳到了树影里。
紧闭了呼吸,她悄没声息地查看着四下里的情形。
好在对方的人,似乎并不多。
夜莺侧耳细听,终于捕捉到了不远处的一缕呼吸声。
她蹑手蹑脚地靠过去,绕到那人身后,用了十成的力道,朝那人脑后一劈。
那人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就失去了知觉。
夜莺蹲身,小心翼翼地摸走了依旧握在那人手上的无声手枪。
她本不愿动手杀人,可若是为了自卫——
她举着枪,继续探寻隐藏的敌人。
“喀嚓——”
她太过专注,想要隐藏自己的踪迹,反而不小心踩到了什么,泄露了行藏——
又是一点亮光——
夜莺灵巧一滚,堪堪躲过。
可下一秒,却有闷闷的疼,在她左胸部泛开来。
那一枪,是从背后射来的——
夜莺忍着痛,不敢发出痛呼,回身反击。
“啊——”
一道凄厉的男声,紧跟着,是人倒下时发出的坠落声。
夜莺心头一颤,她杀人了——
可她根本没有时间多想,便迎来了更猛烈的攻击,她寻了棵树做掩体,躲开了接连的几枪射击。
咬了唇,按捺着疼痛,她朝着那人的方向,抠动了扳机——
“嗯。”
痛苦的闷声传来,她射中了,她冷汗涔涔,听到那人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四周归于平静,她疲惫地靠着树身滑落下来……
“诗诗、诗诗。”
不远处忽然传来某道熟悉的呼唤声,夜莺张了张唇,却不愿回应。
如果这时候答应他,很显然会连累到他……
她杀了人了呵……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夜莺却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她却感觉自己的双手,已经沾满了触目惊心的鲜血……
她好冷……
左胸处的痛,到了极点。
她抱紧了自己,却还忍不住哆嗦……
殷凌宇最终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失去意识、痛昏了过去……
夜莺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床边歪歪的趴着一颗脑袋,她翕动了几下嘴唇,却无法发出一个字句。
喉咙好干、好痛……
她平躺着,以一种十分费力的姿势,看着熟睡中的殷凌宇,心里有些百感交集。
彼此之间的相互伤害和折磨,让她早已疲惫不堪、不堪重负,可她却还过不去心里的坎、做不到笑笑的遗忘、原谅。
唉……
难道爱一个人,一定要这么折磨痛苦吗?
“啊,小姐,你醒了?”
有护士进来,看到夜莺已经清醒,连忙叫醒了殷凌宇。
“殷先生,夏小姐醒了!”
殷凌宇疲倦的脸上,浮上毫不掩饰的喜悦。
“诗诗,你醒了?”
夜莺没有说话,只责备地看了护士一眼,似乎是在怪她多事,吵醒了殷凌宇。
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并没有被殷凌宇遗漏掉,他笑了笑,解释说。
“你别怪小韩,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夜莺皱了皱眉,把视线从殷凌宇脸上移开,谁说她在怪那个护士小姐了?
她才不管他累不累,有没有被吵醒呢。
殷凌宇却还笑微微的。
“小韩,我让你买的粥,买到了吗?”
“嗯,我去拿进来。”
小韩快步出去,很快捧了个保温桶进来,笑了笑,放在床头柜上。
“这粥可还热乎着呢。”
取出两只碗,小韩把粥盛进碗里,殷勤地递了一碗给殷凌宇。
“殷先生,你忙了一夜,什么都没有吃,一定早饿了,先喝点粥吧。我啊,买了两人份。”
“谢谢你,你有心了。”
殷凌宇接过去,舀了一勺,却含着笑意,递到了夜莺唇边。
“来,让我喂你吧。”
夜莺神色莫名地看了看他,没有张嘴。
小韩见状,连忙把床摇起来,又在夜莺身后垫了两个枕头。
夜莺刚靠好,殷凌宇又把饭勺递了过来。
夜莺顿时一窘,长这么大,她也就小时候被妈妈这么喂过,殷凌宇现在这个样子,她还真觉得尴尬。
“我自己来吧。”
而且,她心里还多少有些别扭,别扭着不太愿意接受殷凌宇的好意。
殷凌宇叹了口气,拧拧眉,嗔怪地说。
“你也不看看,你都伤成什么样了?”
夜莺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还真是挺疼的——
“夏小姐一定是害羞了吧?我这就出去,免得影响你们……”
小韩笑了笑,掩上门出去了。
“别逞强了。”
殷凌宇一边摇头,一边把粥喂给夜莺。
“天佑小时候,我没有机会喂他,现在就当是弥补吧……”
夜莺蹙了眉,有些哭笑不得。
就算他缺失了儿子的童年,也不该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来弥补回来啊。
她又不是天佑。
“你可真是的,一个人出门,也不小心点儿,昨天幸亏我跟过去了,不然,你还不得把血都流干啊?”
一想起夜莺昨晚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殷凌宇就忍不住想要唠叨。
“幸亏医院有你这个血型的血浆储备,不然,你让我到哪儿去找个现成的人来抽血给你?”
听他这口气,好像她熊猫血血型,还是她的错了?
夜莺也没有力气跟他计较,只好面无表情地听他絮絮叨叨个没完。
她第一次发现,男人真的唠叨起来,一点也不亚于女人啊。
“你这次伤得不轻,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医院养着,这期间,我会在这守着你的。”
殷凌宇还在絮絮不停。
“你别嫌我烦,也别想赶我走,你就算不想见我,那也是你伤好之后的事情……”
夜莺吃了小半碗粥,总算恢复了点气力,受不了的吐槽说。
“我知道了,你就别唠叨了,行不行?”
殷凌宇闻声浅浅一笑。
“有力气骂人了?不错,不错。”
夜莺对他奇怪的论断,报以无所谓的态度,皱了皱眉,继续吃粥。
忽然,她不自然地停下了动作。
“昨天那人……死了?”
“死了一个。”
殷凌宇的态度,十分的轻描淡写。
“另一个活捉到了警察局,现在应该还在审讯中——你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的。”
夜莺的脸,更加苍白了,怔怔了好一会儿,眼圈红红的看了殷凌宇。
“我杀人了——殷凌宇,我杀人了。”
她忽然哭了起来,这情绪爆发得太快,也太突然。
殷凌宇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放下碗,抱住了夜莺,大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你也是为了自卫……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感到自责……”
夜莺却还有些无法接受,哽咽不已。
“可我,我怎么能杀人了呢……”
“你是自卫。”
殷凌宇心疼不已,怀里的人,柔软温热的身体,剧烈而不安的抖动着,犹如她此刻动荡不安的情绪。
“如果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了你的——诗诗,猛虎要伤人,你是愿意把它杀了,还是让它吃了你?”
夜莺不再说话,只哭个不停,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对不起,我……第一次……”
她没有说完,是因为知道他会懂。
“我知道。”
殷凌宇叹了口气。
“我真希望,这个第一次,你永远都不要经历……”
他的话,也没有说完,他知道她亦会明白。
这件事,处理起来,并不十分棘手。殷凌宇事先已经把枪支上,原本属于夜莺的指纹抹掉,而印上了自己的。
警察传殷凌宇去录口供的时候,他只说是突然遭到袭击,而他女朋友还不幸被打伤,他是迫于无奈自卫,才会打死了人。
恰好,被活捉的那个人,并没有招出实话,只说是和两个穷兄弟,想趁着这月黑风高夜,抢两个小钱花花。
至于枪支的来源,黑锅很自然的被推到了死人的头上。
殷凌宇的人生历史,既清白无比又高大上。
当然,为此,A市警察局长也出力不少。
总而言之,最后的结果是,夜莺以一个分外无辜的躺枪者的身份,置身事外。
而殷凌宇,再次在警察局的相关记录上,为自己写下了非常正面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