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妹,我把这两份证明,呈上了谷城县公检处。我完全相信翠儿的话,你别再信杨的甜言蜜语,越主动越好,没有血光之灾,牢狱之灾是少不了的。准备些银子,露姐襄阳有人缘,让她给你想办法,但是在堂上你和翠儿一口咬死杨建成,争取从轻处罚。翠儿一夜眼泪没干,她要去找她妈和妹妹,我好说歹说她才同意和我到襄阳。我等着我们见面的一天。
谢谢你的真爱!
锐上 四月五日
周天卉两手抖擞着看完信,像是五雷轰顶,瘫倒在椅子上。
谢露拾起地上的信,看完后在地上来回走着。这意想不到的变化,下一步该如何走,终就没有理顺个头绪来。
白定向谢露示意,都没能引起谢露的注意,因此,他从门缝里一直注意她俩的一举一动。谢露、周天卉,二人交谈了一阵,周天卉从后门出去了。
白定走到谢露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白定。”
谢露一惊:“哦!大人有啥指示,快说!”
“出事了!罗大人采取非常措施,秘密逮捕了杨建成,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周及早投案自首,详情有时间再说。”
“明白,你先歇着。”
不一会周天卉和任其浩从侧门进来了,二人像树桩一样挺立在谢露面前。谢露把信递给其浩,转身给周天卉说:“找个啥东西给送信的老头盖着,别在灶火里睡凉了。”
其浩看完信大声吼道:“老子要亲手宰了这个狗日的。”他捶打自己的头:“我老任家完了!妹子,你可要给我们拿个主意啊!
“事已至此,天无绝人之路,困难的时候要看到峰回路转的明天。大哥呀,你是一家之主啊!以后多和其君联系。我分析最近上面会来人,他姓杨的插翅难逃。我们要抢在前头去自首,按张锐信上说的办,其君的上级是罗大人,是个清官,法院我有人,监狱里再想办法。有钱能使鬼推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准备些银子,大哥,还有其君,我们见庙就烧香。天卉你自己跌了跤,要勇敢地爬起来,你还年轻,日子还长噢!”
“姐呀,我不想活了呀!”周天卉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他姓杨的害得我好苦啊!”
“把愤怒都集中在姓杨的身上,千刀万剐他都不解恨。你要一口将他咬死,防备他反咬一口。你们两人有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这是量刑轻重的主要依据。”
“我当哥的不该说的话,就是他狗日的——你们两口子才生分的。”
周天卉擦干眼泪:“哥,你去准备船,我收拾收拾,天亮我们就走。”
谢露推开厨房门:“老哥,一会有船,我们一起走吧。”
白定小声说:“出大事啦!张队长他们回去遇上洪峰,除罗大人获救外,他们三人都牺牲了。这封信是我根据你们提供的情报,以张锐的口气进行推理写成的,证明也是如此。罗大人交待:你进一步试探她对信和证明真实性的信任度。详细情况回去跟你说,我先走啦!”
谢露愣站着,满脸泪水。
二十四
周天卉到案后,放假三天。谢露带着丈夫、孩子去万山脚下悼念战友张锐,寄托无限的哀思。然后面对西方,仰望长空,祝愿厉二狗、刘翠儿结伴同行一路走好。
县公检处会议室,罗大人、白定、谢露,开会商讨案情有关事宜。罗大人指示:“白定负责杨建成专案。谢露负责周天卉专案。暂不暴露身份。你俩都是老手,我不多说,人手不够,你们自己安排。一个星期差不多吧?没有意见散会,有情况随时碰头。”
白定深入杨建成的老家侦察,掌握了杨在十八岁的时候协助土匪伍麻子劫杀牛贩子贺转运,和奸淫妇女多人的事实证据。
谢露接手周天卉的案子以后,还是用以情攻心的策略,进一步掏出她的口实。谢露说:“我到襄阳和张锐商量了半夜,他让我留下来帮你处理好这件事,我正在为你物色辩护人。你把你们夫妻之间矛盾起因、演变,和杨建成关系以及案子前后的思想活动,详细地写个文书,明天晚上我来拿。”
周天卉:“姐,我养奸为患,罪有应得。对不起你们,也无脸活在人世。我只请你办一件事,你记得十二年前黉学考试第一名何国祥吗?帮我打听下,代个信叫他来看我一眼。”
“此人现在何处?”
“不知道。”
“我一定帮你找到这个人。”谢露把张锐的信递给她:“你仔细看几遍,你还年轻,还有事业。对了,胜吾来说,厂里生产很正常,在高师傅领导下大家很齐心,还带了很多吃的东西,门卫不让往里带。你想这么多人关心你,爱护你,都是你的的亲人。我相信张锐他会一定会等着你的。把事实交待清楚,不然别人怎么为你辩护呀!”
二十五
在碰头会上,根据杨建成的本人交待和旁证材料,三人认识比较接近,没有异议。
至于周天卉的案情比较复杂,杨、周二人各执一词,熟是熟非,很难判断。罗大人说:“锣不敲不响,是非不辩不明。你们根据他们交待的材料,在关键问题上,针对性地替犯人进行辩护,让我听听。”
白定笑着,我先说:“这次对任其坤下手我是奉命行事,是我们共同策划、商量过的。”
“胡说!你提过三次我都没同意。”
“没同意也没反对呀!”
“我不同意就是反对。”
罗大人插话:“原来任其坤走的时候,都是杨和翠儿送的吗?”
“不是,都是我送他一程,那次因我们吵架,他还动手打了我,所以我才让翠儿送的。”
“杨建成你怎么跟着去了,谁让你去的?”
白定说:“关于这个情节,杨写了这样一段话,‘那天下午三点,周向我哭诉并使眼色,我领会了她的意思才……’”
“哭诉的内容是什么,作案用的什么绳子,是从哪里来的,都要进一步核对落实。”罗大人说:“这两个问题弄清了,加上刘翠儿两份证词,我看可以结案了。”
“我这就去提审他。”白定说完就走了。
谢露:“罗大人,你看看这份材料。”
罗大人戴上老花眼镜,展阅:“我十四岁那年,六月二十日深夜,高温酷暑,奇热难当,我约同窗何国祥下河乘凉,我脱光衣服跳入河中,何起身要走,我忘情地抱住他,血液沸腾,从来没有过的躁动……,我强奸了他……罪人 周天卉 五月十二日”
“你怎么看?”罗大人问。
“你知道周父仁川,是国大代表,把这个宝贝女儿视若明珠,为了她的成长不受委屈,丧妻以后没有再娶。并请了一位秀才办了一个私塾学堂,六个学生中,除何国祥之外,其他都是富家子弟,有的向她示好,有的挑逗搔扰。她唯对何情有独钟,经常向他请教学习中的难题,并在生活上明的暗的给他一些帮助。这就引起了这帮富家子弟的猜疑忌妒。寻衅找茬对何欺凌围攻,甚至打骂,说何穷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时她总是站出来保护他。
于是什么‘小两口呀’,流言蜚语满天飞。就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何国祥被迫离开了学校。十六岁那年寒假,周一个人翻山越岭,步行三十多里,找到何家,并且私自许身给何家。这桩婚事由于周的奶奶坚决反对,以死要挟,无果告终。”
“你认为她能构成强奸罪吗?”
“一个少女情窦初开,都是孩子,沾不上强奸的边。”
这时白定笑嘻嘻的进屋了,还未坐下:“大人提的两个问题,真是击中要害。”我提审杨建成问他:‘周天卉向你哭诉时怎么说的?作案的绳子是你带的还是在周家现找的?’开始他沉默不语,我说:‘需不需要周天卉,刘翠儿三方对质一下。’他慌神了,把实情
说了出来:‘我和周的事任觉查以后,他要开除我,扫地出门,我不能坐以待毙!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心想我做得巧密,你们破不了案。’我问他:‘你这样铤而走险目的是什么?’永远占有他的女人,还有周家全部家产。”
罗大人:“案情应该说很清晰了吧,你们看还有哪些疑点,提出来共同探讨。”
白定:“杨建成的杀人罪的定性,是奸情杀人,还是谋财害命?”
“谢露你说该定什么罪?”罗大人想考考她。
“应该定奸情杀人罪,因为谋财没有得逞。”
“白定,你着手写起诉书,杀人罪、抢劫罪、强奸罪三罪并罚,应该判处死刑。谢露,你说周天卉该怎么定?”
谢露笑着,有些为难:“想去想来,真的是拿不准,是不是我和她相处这一段生活,私人感情纠葛,下不了手?张不开口?内心里说都不是。你们先说吧!我好好想想。”
白定似乎有点情绪:“一、知情不报,和杨订立攻守同盟,开脱罪责,企图蒙混过关。二、和犯人杨建成同床共枕,纵容坏人酿成命案,负有重大责任。三、色情引诱,腐蚀官员,反侦破调查。四、不守妇道,长期和多人通奸。完了!”
罗大人:“你们在对待周天卉的案子,似乎都有点个人感情色彩。那好,还是用老办法,把个人感情充分地发挥出来。白定作为控方,谢露作为辩方,针锋相对,势不两立。这样对提高政策水平及办案的业务能力、弄清是非曲直、准确量刑都有好处,开始吧!”
谢露站了起来,动起真格的:“一、你们借死者张锐的手,刘翠儿的口,给周写信写证明,有诱供之嫌。一个弱女子,丈夫被害,又严控在杀人犯手中,她怎能去告发!再者,周天卉投案自首,对澄清整个案情是有益的。有立功表现。二、周、杨二人长期通奸路人皆知,但是,并没有叫杨去杀人。三、色情引诱不存在。陈清华假装醉酒,赖到周的床上不起来,以后两次深更半夜破门而入,还透露案情……四、和多人通奸,有些言过其实。人长的漂亮招人爱慕,并不一定情人就多。她十四岁爱上一个品学兼优的穷书生的事都给我说了,我认为这是悔过的表现。”
白定答辩:“冒张锐之名、借刘翠儿之口给周天卉写信和证明,是在特殊的情况下,采取特殊的应变措施。事实证明,没有动刑,没有逼供,促成了整个案情的突破,真相水落石出,你能否定这个结果吗?”
谢露:“其实,你也在为周天卉辩护。”
“绝没有。”
“你代张锐给周天卉的信,最后怎么写的,你该不会忘记吧!”
“那是张锐的话。”
“张锐亲口跟你讲的吗?!”
白定忍俊不禁:“罗大人,你给我们评评分吧。”
“通过你们的辩论,对周天卉罪行的最后认定,我心中也明白了许多。”罗大人说,“动脑筋想办法,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嫌疑人交待犯罪事实都是正确的。现在你俩说说周天卉该怎么定罪吧。畅所欲言,不要有任何顾忌。”
白定:“我看周天卉的主要罪行有两项:一、不守妇道,行为淫秽,案发前后长期和杀人犯通奸,直接导致亲夫被害。二、重用坏人,沆瀣一气,知情不报,致使罪犯长期逍遥法外,给侦破工作造成极大困难。”
罗大人微微点头,细细品味。说道:“定性用语准确,符合客观事实。我看最后一句删去算了。谢露你看呢?”
“我完全同意大人的意见。”
白定辩解说:“此案耗时三年不说,三条鲜活的人命呀!”
“沉船事故我有一定的责任。”罗大人心情沉重。
时空凝固,长时间的沉默。
罗大人:“人死不能复生,永远记着他们。讨论量刑吧。”
“至少十年。”白定斩钉截铁。
“谢露,你说呢?”罗大人问。
“昨天到监狱看周天卉,她说:‘你回汉口吧,别为我奔波了,我不配做你的妹子,只是希望你给何国祥带个信。’”
“何国祥!”白定惊奇问道,“是不是凭一部康熙字典,自学成才,十八岁,考取黉学第一名的何国祥?”
“你认识啊!”
“省教育厅监考。通往皇榜人的生辰八字都捏在他手里。”
“我代周天卉谢谢你呀!”
“不说这些了,谢露,你说判几年吧。”
“对周天卉,从内心说,我除了同情还是同情。作为一个女人,倒霉的事都被她碰上了。大人,你说判多少年,我都同意。”
罗大人搔搔头,长叹一口气:“首先肯定白定对周天卉案情的定性、量刑还算正确。但是有些地方还值得推敲。首先,周犯罪不危及社会,不危及他人,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其次,周天卉也是三从四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封建礼教的牺牲品。偏偏又摊上个抽大烟、性无能的丈夫。红颜女子多薄命啊!三十多了,无儿无女,亲人伤尽。从法与情,法与理的层面考虑,我们能不能网开一面,判她五年有期徒刑,缓刑三年。”
“大人高见,我赞成。”
“我也赞成。”
罗大人在处理周天卉的案子上,第一个提出用“情”“理”人性化地处理案件的理念,成为典型案例,并且自己主动承担沉船事故的责任,没有加重犯罪人的刑期。这种高风亮节的精神,为后人传为佳话。随后他告老还乡,七十二岁逝世,后人遵照他的遗愿,用船载石棺沉入老鹰崖下的洪流中,与亲家为邻。
二十六
一九八零年,南河水库建成,截流发电,黄金水道从此断裂。一切正如罗大人的亲家百年前预测的一样。看到如此凄凉的情景。半夜间,罗大人埋怨道:“亲家呀,你既然预测到这样的严重后果,为啥不加以制止呢?”
“非吾力所能及也。”
“数九寒冬,冰刀霜剑。炎热酷暑,飞沙走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亲家呀,何时是个头啊?”
“亲家,你力排众议,许下诺言,舍身与我并肩守望。我坚信一个崭新的谷城将出现在世人面前。亲家,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会怎样安排自己?”
“我为游客讲故事,讲我亲家俩的故事,讲驴头狼的故事,讲蜘蛛精深潭捞金船的故事,讲我知道的南河流传下来的所有故事。亲家,你呢?”
“我为游客喊歌。”
罗大人嘿嘿一笑:“没听说过还有喊歌的。你这一喊呀,非把游客吓跑不可。”
“没办法,我在这地方几千年,没有挪过脚,整天都是听船工、纤夫、艄公、排工喊歌。对了!我还要告诉游客,在世纪的长河中,我观天象看山脉,发现了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新鲜事。你讲传说中的故事,我讲亲眼见到的故事,你说好吗?”
“好哇,好哇。我把故事列个目录。你的‘群猴拜观音’,‘风婆婆的怪脾气’,‘四龙下海’,‘雷公爷和闪母娘娘’,还有‘蛇蚌相争’,‘老鳖摔跤’,‘黄鳝斗癞蛤蟆’,都是你亲眼见的,列在前面。”
“不,不。亲家,还是沿路看沿路讲,看啥讲啥,讲啥看啥。从中码头到盛康、温坪、歇马河一直到房县,神农架千里长河你算算有多少处景致?人们都说西湖十景,你说咱们这哪一景不比西湖十景生动?就说我亲家俩的事,有一天传出去了,后人们同样会津津乐道,成为佳话。”
东方,朝霞满天。罗大人和他的亲家踮起脚,伸长脖子,睁大双眼,仰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