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里岗子聚集了众多绺子头目,他们个个威风凛凛,一般都带着三四个弟兄护从,多的带着七八个人保镖。这土匪头目都是被山界一道圣旨调来开大会的,他们把马栓在木桩上或者是树底下,从这些马匹的神采看来,是可以知道辽西一带土匪们的野性和猖狂,再瞧瞧这些大小的头目,穿戴衣着各具一格,蓝皮马褂,貂皮大氅,大马靴,头上的帽子更是贵重,形色奇异;手上带着宽大的戒指,手脖上的金镏子,项上的粗粗的金链子,五花八门,派头十足,好象是天底下好穿的衣服,好用的东西他们可以尽情的享用和占有,一家大户的院子被人挤满了,一时声音嘈杂,吵吵嚷嚷,几乎能把天都捅个窟窿。众头目都聚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是没有的,今天被山界请到一处,不知道是山界有何等重要的大事要他们光临,鼎沸的人声在猜测山界到底要干什么。全山和东边是山界子派来安排会场的,另外还要给这些被请来的人弄顿午宴,全山和东边忙得不可开交。
大约十点多年,山界的马队飞到沙里岗子,作为今天召集会议的主持人,却要偏偏的晚到会场,这是山界特意这样安排的,无非是要显显自己的派头,有压倒群雄之意,尤其是在从马背上落地这一刻,给这些头目的搞点派头和气势,山界身后十几匹膘肥体壮的清一色的个头一样高的青鬃马,马背上是虎背熊腰手里拿着亮面匣子枪的护卫,他们威风凛凛的停在众头目的面前,山界的十几个护卫先从马背上纵身落在地上,然后牵马围在山界马的四周,这时山界才稳稳当当的离鞍下马,一个卫士跑上去接过山界的马缰绳,之后卫士们紧随山界身前身后,身左身右。山界见到众头目都满面风光地向他招手,他从众头目身边过去,双手推在前胸,抱拳给各位礼节,口里不断的向大家问好,山界本来就是身板笔直,此刻更加气派,他那张上下宽窄一样的亮脸庞闪着光泽,眼睛里的光芒四射,头上的青毡帽子特是显眼,泥子大氅披在身上,大马靴把地踏的咯噔、咯噔的直响,也难怪这些头目听他的呼唤,就是这种气派和一身的威风也让他们刮目以待。山界像在检阅队伍一样,从众头目身边走过,当走梯步入会场的时候,十几个强壮卫士闪在一边,山界坐在首位的椅子上,东边向门外的众头领们高呼:“梯爷请各位首领入屋就坐。”众头领们有次序的进入会场,和山界面对面的相坐,可见这些头目们是既习惯又有分寸,很自然的把山界捧为他们的总首领。东边和全山坐在山界左右,几个小兄弟见端上的瓜子和糖果摆到众头领的桌前,同时端上沏好的茶水,山界顾视了众头目后,拉下架子,态度变的很温和对面的众头目们先交谈些闲话,大家扯了片刻,全山在山界耳边轻声问“该开会吧”,山界向门外边瞧了瞧低声说:“等张大川沈贵他们到了再开会。”全山听了山界的话后,走门外张望。
时间不大,张大川骑着驴,在沈贵丁木浪丫和高侯英的陪护下,进了会场的院子。全山对张大川一行人打心里厌烦。他认为山界把张大川奉为上宾,实在多余。凭他一个清瘦的文儒先生和他们这些舞弄枪杆人比,在既将举兵建功的时刻,他能干什么,就靠一张嘴巴子吗?让全山不理解的是张大川不能骑马,山界从乡里特意给他弄来一头驴骑,实在可笑,并且用四五个人陪着他,难道这个手无束鸡之力的人还能是韩信和徐茂会吗?他听山界说今天沙里岗子的会议,张大川唱主角,他真不相信这个清瘦的男子能从肚子里吐出金子来。
当张大川一行人进大院时,全山假惺惺的把他让到会场。张大川穿着退色的蓝棉袍,脚蹬一双沙鞋,和沈贵等人步入会场,他们坐在众头目的后边,张大川刚坐下就被山界叫到身边,让他坐在全山坐过的椅子上,当既把张大川介绍给众头目。这些头目见张大川衣不压人,貌不出众,都带有疑惑或者轻视的目光瞧着他。张大川站起身子,给众头目抱拳施礼,他施礼的姿势有分寸又得体,这些头目开始觉得山界带来的这个先生非是俗人。
山界组织的会议正式开始了,他首先用一些客气话感谢众首领们不辞辛苦到此聚议大事,是给他捧场,然后把召集大家聚会的议事主题讲给各位。山界把开会的主要目的讲清楚之后,再次详细的向众头目介绍张大川,他告诉众头目,这位张大川先生是从北平专程起来组织大家起来打日本的特使。众头目也听了张大川是从北平那个大地方来的,刚才的心态全部变过来,竟然刮目相看。山界观看众头目的神色和刚才看张大川的是完全两样,便兴奋的对大家说:“我把大家请来,只讲些实事,拉队组,一同起来和东洋人干,把他们从东北打跑,现在让这位从北平来的先生给大家讲讲新玩艺。”于是众头目鼓掌欢迎张大川讲话。
张大川站在木椅旁边,捋了捋长长的头发,双目炯炯有神,他用洪亮的声音向众头目讲话。
“各位首领,闻之大家聚义举旗抗日,实乃国家之幸,人民之幸。你们是中华民族的血肉男子汉,才有今天壮伟之举。日本帝国主义炮轰沈阳北大营,屠杀我国士兵,滥杀城里百姓,他们占领被服厂,杀死手无寸铁的工人,银行被占领,政府官员被他们污辱,就象牵着马匹和山羊一样令人发质,日本人在大街上强奸我们的姐妹,小巷里他们枪杀无辜的大人和孩子;日本人把我们的同胞尸体剥光,当作玩戏,这是我们中国人的耻辱。”众首领听到此十分惊讶,心里在骂,小鬼子好狠毒呀,有人站起来对山界说:“干吧,东洋人太可恶了”,大家也站着嚷起来,山界把大家安顿下来,让张大川接着讲下去。
“在县城,只要有人从日本营盘去过,他们就举枪杀死于市,再让恶狗啃光脸上的身上的肉,日本人的军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地。东洋人可以任意的在我们的国土上杀人放火。我们的国家和民族面临着最大的危难,我们怎么办?”张大川的话立刻唤起公众领们的呼声:“打倒日本东洋鬼子!”“把人们赶出去!”……
张大川见众首领义愤填膺,看了看山界,山界从坐位上站起来,他用手指着浪丫说:“大家再静一下,让万浪丫把日本鬼子杀死万老四的事讲给大家听。”浪丫从容的走到会场前面,站在山界身边,望着下边的众首领,激昂的把日本鬼子残杀哥哥的经过讲给大家,众首领听了怒不可遏。山界见状向众人说:“万老四就是我妹夫,这个仇怎么办?”众首领异口同声地喊着“杀到城里去,向东洋人讨还血债。”“好!”山界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众头领说:“今天召集大家就是要起义,我们都是中国人,不能让东洋鬼子任意宰割。国家要灭亡,我们不能坐而视之,没有国家我们当土匪发财又有什么用。我们不能甘当亡国奴。我们不能再当土匪了,组织起来,建立一支大队伍,把枪口对准日本鬼子……”山界和张大川的讲话,激发了众首领的救国之志,他们纷纷表示弃掉自己的小队伍,不当蓝把,由山界统一指挥,并且有的首领提出让张大川做总指挥。山界心里大悦,马上让全山和东边摆上酒席,宣布弃掉山头和蓝把,并且定下于十月十日双时节正式宣布起义,建立队伍,推山界为总司令,又有人提出让张大川作副总司令,队伍的名称由张大川定为东北国民救国义勇军。众首领一致同意十月十日前的工作由山界和王立川主持进行。山界用手指算了一下时间,离十月十日还有七天时间。由于即将举旗抗日,各绺子的首领们也没多贪杯,宴会很快散去,各自打道回寨去作起义前的准备。
山界要举旗起义,建立一支救国抗日的队伍,张大川给这支队伍确定了纲领、旗帜、微章。队伍的宗旨和任务需要向人民群众宣传,让爱国的人参加这支队伍,让百姓拥护这支队,需要大量的工作。在沙里岗子大会前,山界同沈贵丁木等人已经作了很多,张大川来了现在的所作的准备工作和先前大不相同。张大川提出了一系列的问题,让山界茅塞顿开。他开始觉得自己只是一介武夫,组建队伍的能力和谋略远不如张大川。他开始对张大川委以重任,张大川本来的目的终于实现,他拼命的忙起来,从队伍的宗旨纲领,到旗帜、微章的制作,队伍的建制都由他亲自去抓去作。山界委认张大川为副总司令、参谋长,更忙得他连吃饭的功夫都是挤出来的。最需要时间的是那些贴在各村的告示,都要由张大川一笔一划的写在无数张纸上,他几乎是彻夜不眠。
高俊英受山界的指派,不离张大川身边,给他当助手。她给张大川裁纸砚墨,传达山界给张大川的指令,或者是申报张大川向山界提出的建议的请求。渐渐的高俊英被这个清瘦老练精明的先生感动,她从心里敬佩张大川,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张大川和他对面说话的时候,她的心砰砰直跳,有时脸还红起来,眼睛不敢直视他,就连自己也感动奇怪,当工作停下手的闲余工夫,高俊英自己才发现,她的心被张大川占据了。张大川辛劳的身影和那股狂热的工作激情,对人和蔼可亲的态度,为救国义勇军忘我的工作精神,让高俊英不能平静。在张大川停笔休息的工夫和他主动说话,并且鼓足勇气直接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张大川听了高俊英的表白,微微的笑了,笑的是那样可亲,他告诉高俊英,自己在老家有妻子,又有几个可爱的女儿。已经是为人之父的男人,不能欺骗和占有其她女人的感情。劝导高俊英我们只是同志关系,何况年龄又相差很多。高俊英听不进张大川的话,要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张大川像对待亲妹妹一样,开导他说:“等抗日胜利了,给你挑选一个年纪相仿的人作丈夫,也好白发皆老。高俊英是个性格开朗的女人,她听信张大川的劝导,但是在她的心里,张大川是最好的男人和朋友。
晚上张大川很累了,放下饭碗要一个人静一静,高俊英跑到他的房子里,给他送来一包茶叶放在桌上,然后返回自己的屋子里。高俊英从张大川的屋子里出来,被全山看见,当高俊英刚刚坐在床上的时候,全山推门进屋。
全山对高俊英已有倾爱之心。全山只所以能够喜欢高俊英,是因为她是山界的亲妹妹。能和高俊英成为一家人,以后在山界手下当然好生存。她曾经对高俊英的美丽也动过心计,但是主要的用心仍然在她是山界的妹妹。全山看见高俊英从张大川屋子里出来,好像吃了醋坛子一样,他酸溜溜的出现高俊英眼前,但是不敢造次,很规矩立在高俊英的地桌旁边,高俊英让他坐下来,并问他有什么事情,全山笑嘻嘻的回答说:“没事,没有事,就是闲坐坐。”其实全山心里的事高俊英再清楚不过。近日全山对高俊英是客客气气,十分谦让和恭维,甚至暗送秋波。高俊英对全山的用心是心知肚明,并不予理采。
全山坐在凳子上找了一个话茬,对高俊英说:“你刚才去张大川那里了。”“对呀,张大川都忙晕了,我去体贴关杯一下,怎么样?”。全山听了高俊英的话,心里更不是滋味,顺口说:“是呀,大家都在忙”。“忙和忙不一样,人家忙得是最关键的大事情。张大川是能文能武呀。”“你对他也这样看么?”全山说。高俊英回全山的话说:“这样看有什么不妥当吗?你看张大川在沙里岗的讲话,唤起了众头目的爱国之心,大家在他的鼓动下,都同意不要山头了,不作蓝把,他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这几天报名参加义勇军的人多着呢,有一二百人了。”高俊英还要说下去,被全山拦住话。全山抢着说:“张大川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只会鼓文弄墨,他不能骑马,不会打枪,干瘦如柴,成不了大业。干我们这行的,要有文有武才行。”高俊英哈哈大笑起来说:“张大川没有武,你有文呀!”全山不示弱的说:“我和大哥打天下,是大哥的心腹,你这样替张大川说话,不只是过火了,难道你就不喜欢我,我那点不如张大川。”高俊英捧腹大笑,弄得全山很不好意思,他上言不搭下语,走出屋子。
全山倒在炕上很难受,高俊英火辣辣的话让她难以消化,他觉得很窝火。他在问自己难道就不如张大川?张大川近日所作的一切事都浮现在全山的眼前。在沙里岗子大会上张大川激情陈词,他忌恨;张大川起草各类文件,写布告提主张意见,让他感动自愧不如,尤其高俊英对张大川的钦佩更让他恼火。全山辗转反侧,他开始意识到张大川在队伍里存在,是对他的威胁和不利,这个二当家的贵冠等义勇军成立之后,一定会被摘下来,张大川的地拉一定在他之前。想到这里全山更不能入睡,心里郁闷,甚至恼火。他走出自己的屋子,去东边的住处。他们两人门挨门,他叫开东边的门,便钻进去。
全山和东边是生死相交的弟兄,东边称全山二哥。全山对东边有过救命之恩。全山的话对东边比山界的话有重量。要不是山界文武双全,全山和东边早就对他下毒手了,怎耐山界本事大,两人才苟且偷生于此。全山向东边把张大川对他们的不利和威胁说得很清楚,东边仔细琢磨全山的话有道理。两个人鬼鬼崇崇的密谋了半宿,处心积虑的整出一个办法,只有让山界看到他们的成绩,才能减少张大川在事业上对他们的威胁和不利。如果山界把张大川抬举的太高,就除掉他。
次日大清早,全山带领手下的心腹弟兄大海和庆山十几个人,飞马出姚家窝堡,直奔二十里地以外的何家窝堡。
何家窝堡和姚家窝堡相比,要富裕很多。由于屡遭小绺匪土们的洗劫,小户人家大多是贫寒的,只有屯中间大户庞喜魁富得流油,庞家宅大墙高,宽厚的高墙上边四角是炮台,炮台里的炮手是宠喜魁从胡子堆里造出的射击高人,宠家八个炮手的枪法在百里之内赫赫有名,只要他们在炮台上边抓住人的身影,一定百发百中。小绺的胡子们对庞喜魁的财钱不敢妄想。有几伙不怕死的绺子调动人马曾经伙同一起对宠家下过手,可是结果是绺子人马伤亡惨重,宠家没有丝豪的损失,宠喜魁的日子在这胡子蜂拥的年月里,就靠着家里养的八个炮手支撑着。宠喜魁最怕得是山界,为了日子平安,他每天到腊月门子都要车拉驴驮的给山界送粮食的财物,山界对他也很关照,有了山界的呵护,宠喜魁的日子更太平,小股土匪们又摄于山界,也不敢骚扰宠家,全山和东边把作出成绩的点子竟然打在宠喜魁的身上。金山有山界让大户人家出粮给义勇军的这把宝剑,带着大海庆山等弟兄直扑宠喜魁的家。
二十几里路在全山的马下,只是一箭之地。时间不到偏晌,他们就来到宠家大门外,炮台上的炮手看见十几匹马驮着胡子,如狼似虎对对大门外搭话。全山骄横的对炮手们叫着:“赶快通知你家宠老爷,就说山界的二弟全山到了。炮手认识全山,急忙叫墙下边的家人开门,并通报宠喜魁出来迎接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