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叶城的中心也是苍乾千年来不变的心脏,苍乾皇宫。此时已日薄西山,夕阳将最后一缕阳光从午门穿过,照进了象征无上皇权的未央宫。空荡荡的大殿中没有朝臣的喧闹,连门口的守卫也不知在何方。宫中的金色阶梯之上,那历来只有每任苍乾皇帝才能占有的宝座上,一个病怏怏的年轻男子正斜卧在上面。而那一缕夕阳拂过他的衣衫,却在胸口戛然而止。
年轻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虽生得一副英俊好皮囊,但那苍白的脸色和不断的咳嗽声纷纷佐证此人不会过久逗留在世上。年轻男子将头往外探,想要这最后一缕阳光的洗礼,可像是被抛弃一般,阳光渐渐褪去,缓缓从宫中消失。而踏着阳光消失的节拍,未央宫中走进了一个老人。这个老人和市井那些普通老头并没有什么区别,一头乱糟糟的灰白头发随意绑在脑后,身上的布衣袖口还有一个小小的补丁,不过这缝补的手艺可让人不敢恭维。
老人的背有些佝偻,旁若无人般走到皇座前的阶梯,然后用衣袖擦了擦第二级阶梯,接着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皇宫啊哪都好,就是座位太少了。这么大个宫殿里面居然让我老人家坐的地方都没有,你说是不是?殿下。”老人的帝都口音中带着一丝别扭,不像是土生土长的叶城人。
那皇座上的年轻人微微一笑说道:“谷神你要是愿意,这皇座我分你一半又如何。”
老人一点不为所动说道:“别,我这辈子最不想坐的可能就是这张椅子。世人都渴望坐上它,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它的可怕。”
“我又何尝不知呢,但我别无选择。谷神你既然已经来了,那我们约定的事想必你已经同意了吧。”
被称为谷神的老人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背对着皇座说道:“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你紫族在位一天,便一天不能侵犯我南荒。还有,鬼谷一门的后人是否愿意助你紫族我不会干预,但你也不能勉强。”
皇座上的年轻人爽快的答道:“那是自然,只要南荒各部能够安安分分,那我苍乾与南荒愿永世交好。至于鬼谷一门的高足,愿助我成就一番大事我自然求之不得,但我也保证不会勉强他们。”
“我还有一点未了的心愿要去完成,今夜必定回来完成承诺,还请殿下谅解。”说完老人离开了未央宫了。
世人只知道灵山,却不知有大灵山亦有小灵山。矗立在帝都后面的乃是大灵山,而大灵山之上,祖殿众人所在乃是小灵山。现在小灵山上一处竹院之中,苏墨坐在院中看着夕阳西下,而巫阖喝了两盅竹叶青后就回房呼呼大睡。
“究竟什么是命运,师父说命巫一脉中每个人都必须要对‘命运’有不同的感悟,才能修炼命巫一脉的神通。”苏墨望着下沉的夕阳自言自语道。
想着想着苏墨推开了院门走了出去,漫无目的地瞎逛着。待到苏墨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了阙碑处。苏墨理了理阙碑旁的杂草,在阙碑前盘坐冥想。小灵山上格外安静,连鸟啼虫鸣声也很难听到。一轮圆月爬上幽蓝的天空,星宇也被一颗一颗点缀其中,小灵山上灯火陆续点起,这才有了几分人间生气。
冥想中的苏墨回忆着前日巫阖演示惊蛰和谷雨的场景,虽然苏墨对惊蛰和谷雨的理解更近了一步,但他总觉得巫阖的本意并非如此。巫阖想要苏墨看的也许不仅仅是一双短剑的用法,也许还有他自己对‘命运’的一丝理解。那日惊蛰一点,竹林枯萎,而谷雨绵绵,又生机重现。
“生死”这是苏墨现在能对巫阖的‘命运’理解的一点。
背后靠着的石碑传来丝丝寒意,苏墨也停止了冥想,将双手贴在石碑上。虽然这座石碑是苍乾帝国建立后才修造的,可上面血腥杀伐气息确是浓郁。
苏墨一字一字念着阙碑上的文字,仿佛又重回到那个铁血年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也许对于那个时代的先烈而言,命运就是“鲜血与荣耀”吧。
身前的石梯上有脚步声传来,苏墨借着月光与星光向下面石梯看去。一个老人背着双手,向着上方踏来。苏墨眼中那老人明明还在石梯中段,可转瞬间就登上了石梯尽头,好一个缩地成丘的神通。苏墨没有多想,以为只是祖殿哪位前辈上来了,于是弯腰行了一礼。
老人也和蔼地一笑,指着右边的小径说道:“我记得大殿是往这边走的是吧。”
苏墨虽然有些怀疑,既是祖殿的前辈,又如何记不清大殿的位置,但也说道:“是的,这里过去便是大殿。”
老人带着微笑点了点头,背着双手散步似的沿着小径走去。苏墨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突然有种说不清的奇异感觉,有一种本能般的感觉支配着他,向这老人大声喊道:“什么是‘命运’!”
老人佝偻的身子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回答,眨眼消失在苏墨的视线中。苏墨也知道自己突然问这个问题人家肯定不会说的,说不定还以为自己神志不清呢,可当时他感觉如果自己不问的话就一定会后悔。
苏墨自嘲地笑了笑,打算回竹院休息了。正当苏墨走进竹林,还没有推门的时候,大殿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铜钟声。
“不会吧,都这么晚了还召集大家做什么,难道是集体吃夜宵?”苏墨开始乱想。
“啪”的一声,院门突然被打开了,巫阖从院中冲了出来,看到苏墨吃惊地望着他。
“这是有人上山砸场子的信号,看样子来头还不小。我先过去,徒弟你快点跟上。”话音刚落,巫阖跑得影子都看不到了。
苏墨不敢怠慢,回房间背上剑匣就全速向大殿冲去。飞奔途中苏墨脑海中那个问路的老人身影浮现出来,是他吗?当苏墨到达大殿时,一群黑压压的巫仆守在广场外面并没有进去,而祖殿的客卿们都站在外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果然,广场中央那个背负着双手老人与祖殿十一位巫尊和剑尊楚怀草相对而立,巫阖用眼神示意苏墨过去。走过广场时,苏墨偷偷瞟了老人几眼,老人还是面带着微笑,看着对面的十二人,对走过的苏墨并没有在意。
“站在为师身后,这可是个好机会。”巫阖小声对苏墨说道。
天巫尊巫咸看见苏墨好像想说些什么,却被巫阖瞪了一眼就只好把话咽回了肚子里。苏墨注意到,各巫脉的弟子包括首座除了他一个都没有到场,而他一个小家伙站在这里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天巫尊率先打破沉默,似笑非笑地对那老人说道:“鬼谷子,上我祖殿有何事,不会是觉得小灵山是个观月的地方吧。”
名为鬼谷子的老人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我一是想来见见祖殿的老朋友,二嘛就是来打一架,这人活久了不舒展下筋骨就浑身不舒服。”
天巫尊点点头说道:“楚怀草,你就去给鬼谷子舒展下筋骨。”
站在最末的剑尊楚怀草却没有出列,只是抱着一把看似平常的石剑冷冷地说道:“楚怀草虽为祖殿大客卿,但早年受过谷神恩惠,今晚我不会出战。”
天巫尊脸上一丝愠怒之色出现,可鬼谷子却说道:“今晚上祖殿我是专程来找巫罗的。那年一战不分胜负,如今巫罗你也跟我这个老头一样不再年轻,那我们何不了解一下。”
星巫尊巫罗走了出来,捋了捋长长的白胡子说道:“岁月催人老,已经一百一十五年,当年你就是这副老态,可如今我也跟你一样了。不过现在乃是夜晚,我占尽天时地利,鬼谷子你只要接下我三招就算你赢”
老人没有答话,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拿了前来紧握成拳,佝偻的身子也伸直起来。鬼谷子没有先动手,但身上的气势却在不断攀升,脚下的青玉地板咔嚓地碎裂了。苏墨虽然躲在巫阖的身后,可鬼谷子身上攀升的威势还是让他难以承受,胸中更是有五脏翻滚之感,这时巫阖一只大手落在苏墨的肩上,苏墨这才感到清明不少,压下体内沸腾的气血,专心看向场内。
星巫尊巫罗没有给鬼谷子不断攀升气势的机会,食指指向夜空大声喝到:“星陨!”
原本宁静的夜空中此时像是在不断摇晃,一颗一颗璀璨的星辰此时更加灿烂。一颗炫目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从空中滑落下来,飞速地砸向鬼谷子,转眼就落到鬼谷子头顶。鬼谷子不退反进,高高跃起迎着星辰就是一拳击了上去。只听得一声震耳的巨响,那颗带着火光的巨大星辰被鬼谷子一拳砸得粉碎,还带着火焰的碎片落到了广场上。而在外围的客卿们确是齐齐一口鲜血喷出,不少人都被震晕了过去。
“其他人都退出到山下去。”天巫尊急忙喊道。
巫罗没有给鬼谷子喘息的机会,手一挥又是两颗流星砸了下来。刚刚落地的鬼谷子只得再次跃起,右脚踏在空中像是踏在实地一般,左腿如长鞭踢出,一颗星辰便被这一腿踢爆,而鬼谷子右肩向上一靠,另一颗星辰也被击得粉碎。
苏墨看得心神荡漾,他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居然只凭借着肉体就能将星辰打爆,要不是有巫阖庇护,刚才流星爆炸的冲击力就能把苏墨杀死。所以这场超越苏墨想象的战斗是如此难得,苏墨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星巫尊雄浑的声音低吼道:“星耀!”
夜空的星辰变得更加闪亮,幽蓝的空中现在被照耀得直像白昼。肉眼可见的一缕一缕星光从天空中各个方向汇聚到一起,一道明亮得让苏墨差点睁不开眼的光柱从天空落下射向鬼谷子。巨大的光柱如巨炮一般射到了鬼谷子的身上,鬼谷子那渺小的身体就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即将要淹没在狂风巨浪之中。
可是鬼谷子并没有被湮灭在光柱之中,此时他哪有一点年老姿态,简直是一头活生生的太古巨兽!鬼谷子瘦小的身躯膨胀了起来,有如血海一般的气血显现于体外,撑起了那道像神迹一般的光柱。光柱在鬼谷子的头顶不断冲击,可却被他那浩瀚的气血所阻挡无法落下。
“就这点本事吗?”鬼谷子的声音也变得威严年轻起来,不复刚才那苍老的嗓音。
巫罗傲然地说道:“当年我们一战时我拼着受伤勉强使出星耀,但不仅仅是你有长进,这百年我也没有虚度。星神!”
光柱开始消逝,夜空璀璨的星辰变得黯淡起来,就连那圆月也失色不少。这夜空失去了光彩,但巫罗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苏墨注意到星巫尊的一双眼睛好像变成浩瀚的夜空,眼中可以看到无数闪耀的星辰密布。巫罗握紧拳头,此时的他就像是夜空下唯一的真神,拥有无穷的伟力,简单直接的一拳击向了鬼谷子。
“来得好!”鬼谷子狂笑着也是一拳对了上去。
两只拳头撞击到了一起,从他们两人为中心,一圈清晰震荡波向外面扩散。剑尊楚怀草握剑,身体也曾移动。一剑刺向扩散而来的震荡波,那震荡波不能突破剑尖分毫,缓缓地散去了。但楚怀草脚下的地板却也碎裂开来,他整个身子下陷了一寸。
而场中的星巫尊和鬼谷子也分开了,巫罗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袍子,而鬼谷子也重回到了先前的老态。鬼谷子不再多说,慢慢离开,而众位巫尊也没有阻拦。
半晌。天巫尊才问道:“巫罗,怎么样?”
星巫尊擦去嘴角的血迹,摇了摇头道:“还是平手,不过他已命不久矣。”
这一战苏墨除了震撼之外也有极大的收获,这些收获对于他以后冲击武道巅峰来说是不可多得的造化。
苏墨目送着已经走到了广场外的鬼谷子,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前辈强者。突然苏墨的耳旁有鬼谷子的声音响起。
“命是弱者借口,运乃强者谦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