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月光有点灰黯,风也有些大。流云披上衣服便出门,照着日间走过一次的印象,往厨房方向摸黑行去。哪知道,刚到拐角处的时候,便听见一阵很奇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急忙回头,只见黑暗中一个白袍子的老太婆正站在自己身后,双眼炯炯有神的望着自己,不由吓了一大跳:“婆婆!你你是谁啊!”
不料这老婆婆不答反问道:“你是谁?”声音苍老得有些沙哑,正好惊起不远处一只夜鸟,腾的一下扑楞着翅膀飞开了。
“我我是慕风哥哥的朋友。”夜风一吹,流云不由得机灵灵打了上哆嗦,流云开始后悔出门时没多穿些衣服。
“慕风?你是说慕风?他人呢?老身很久没见过他了。我可怜的慕风,年纪轻轻,硬生生被那个畜生给折磨死了。慕风你死得好惨哪!”
那老太婆说着,竟真的抱着那廊下的柱子哭了起来。时值三更,芙园里除了檐下的几只灯笼发出淡淡的光亮,便都笼罩在夜色之中。不知哪里的猫头鹰,停在树上,大声的叫着,伴着这揪心的痛哭,凄凉到了极点。再看流云,脸都白了。望着那老婆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哆嗦着问道:“婆婆,你说慕风慕风死了?”
“你是他的朋友是不是?他为什么不亲自上来看我?他是不是过得不好?吃的穿的够不够?若是不够,我明儿就让人再烧些。那孩子可怜,两岁就死了娘,自己也没过十八岁”
“啪”一道闪电,在不远处闪过。流云脚一软,差点瘫在地上了。当下环顾四周,那几枝残荷,还在这冰冷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的芙园。思及冷慕风再三叮咛自己不许出去时的表情。流云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背上嗖嗖的凉意往上窜
“婆婆你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流云也扶着柱子,全身的重心都倚在了柱子上。不是吧,搞什么啊,半夜说这种话想吓死人呀?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鬼?还是还是那晚自己和月儿其实都死了?所以才能碰上冷慕风?没理由啊,如果真死了,后面那个鬼手和他的死士们又怎么能找到自己呢?不对,不对,一定哪有问题。
“婆婆!”一声温婉的呼唤从流云身后传来。
是唐芙蓉。
“芙姐!”流云如遇救星般的扑到她身边:“那个那个婆婆说”
芙蓉拍拍她的手背:“别怕!婆婆早些年就疯掉了!”
“胡说!你这个小蹄子。你疯了我也不会疯的。我好得很呢!”婆婆重重的瞪了她一眼,又看了流云一眼:“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快说!再不说实话,我就一掌拍死你。”
“婆婆,他是慕风的朋友。”
“慕风不是死了吗?是你这小蹄子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家畜生惯着你,我可不稀罕你,总有一天我会毒死你的。你这个小蹄子,你等着,小蹄子,小蹄子。”老太婆说着转回身,往黑暗中走去。
芙蓉上前扶住她:“婆婆,我不是二娘,我是芙蓉啊!”
老太婆一听,眯着眼睛看了看她:“芙蓉?”老太婆定晴细细打量着唐芙蓉,忽然抱住了她:“芙蓉啊,芙蓉,我苦命的儿,你也来看婆婆了!自从你死了以后,婆婆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你了。你连梦都不托一个给婆婆,你这个狠心的孩子。慕风呢?慕风在哪?”
芙蓉无奈的摇了摇头,回头安慰流云道:“算了,外面风大,你先回屋等着,我一会去找你。我先送婆婆回房。”
流云点点头,目送唐芙蓉扶着她回去。
又一阵风起,流云披散的头发也被吹起。冷得她机灵灵打了个冷颤,赶紧又钻回屋里去了。
“流云,是我!”流云刚坐下一会,就听见唐芙蓉敲门。赶紧给她开门了迎了进去。
“刚刚吓着你了吧!”芙蓉紧了紧身上的大披风:“婆婆就住在你这屋的后面,送你来这时忘了跟你说。慕风十多岁的时候她就疯了平时都是这样,一会清醒一会糊涂的。疯上来了见人就说我们死了。只记得门主和二娘”
“门主?”流云一楞,没反应过来。
“嗯!”芙蓉点头:“怎么?慕风还没跟你说?”
门主?这里是乐山,冷慕风又刚好也姓冷。流云略一沉吟,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原来,他真是寒剑门的少门主?”
“这不是什么好事。对我和慕风而言,都不是什么幸事。没什么值得夸耀。”唐芙蓉叹了口气:“老爷子醉心冶炼铸剑,痴心剑术奇招。为恐府里的宝剑被盗,又怕寒剑门的绝学被人偷学,所以几乎不允许我们外出,更不许外人进来。这也是我们执意不肯让你出芙园的原因。”
然后,她这一席话,流云却半句也没有听进去。冷慕风是寒剑门少门主?那他这一路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明知道自己此行来乐山就是要偷寒剑门的血玲珑,他却把贼往自己家里领?不,不可能。天下间哪会有这样的人?那么,他便是想把自己扣在这儿了?甚至,他没准是要把自己手中这块血玲珑偷去。
但反过来一想,这一路上,冷慕风对自己照顾有加,疼爱备至,丝毫不逊于亲生哥哥。那些难道都是装的?为什么?没有理由啊。他既是寒剑门的人,为什么迟迟不肯告诉自己?
流云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想不通。唐芙蓉只当她累了,便问道:“方才为什么忽然出去了?”
“呃?我我饿了,所以想出来找点吃的”
“啊?都怪我不好。晚饭时来看过你一次,见你睡得熟,没忍心吵醒你。就让你接着睡了,倒忘了你没吃饭的。这样吧,你等着,我喊厨房帮你下碗面条?”
“不用了不用了,我现在不饿了!不用麻烦了。”流云摆摆手,现在就算摆一桌满汉全席在她面前,她也没有胃口了。她想不通,冷慕风到底为什么要隐瞒他的真实身份。
“流云,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刚刚吹到风了?”唐芙蓉注意到她心不在焉的神情和不自然的脸色,抬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略有些凌乱的刘海:“你慕风哥哥可是再三拜托我好好照顾你的。你若是病了,我可没法跟他交代。”
“我慕风哥哥?”流云冷然一笑。若真是哥哥,又为何连真实身份都不愿意告诉自己?枉自己对他掏心掏肺,什么事都跟他说,连碧云宫的事情都没有半点隐瞒。在一开始的开始,就对他全然的相信。可是他呢?一路上,自己旁敲侧击也好,开门见山的直问也好,他不是含糊其词就是顾左右而言他。这样的哥哥,到底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虚意?
“流云,刚刚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唐芙蓉轻轻问道。明明方才刚刚进屋的时候都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了脸了?就算是困,也不应该是这样的眼神啊。
流云摇了摇头:“芙姐,我想,我是太困了,刚刚又被吓了一下。要不,你也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这那好吧!不过你先别关门,我给你再拿个手炉来,别冻着了。”
“不用了,我冻不着的。外面风大,你来来回回的,当心自己着凉了,到时候我可就罪该万死了。你回去睡吧!”流云说着起身,半推半让的将芙蓉请了出去。关上门时,鼻子一酸,竟觉得十分委屈!
回到床上抱紧了被子,想起破庙避雨时冷慕风的贴心,又想到自己生病时,冷慕风抱着自己四处求医,与鬼手在树林里过招的情形,心里竟渐渐生出几分寒意。越想越觉得此人心机深沉,自己完全猜不透他心的心思。他到底安的什么心?如果真对自己好的话,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他是寒剑门的少主?他这样带自己回来,就不怕自己偷走他家的血玲珑?
他们在洛阳城外相遇,而日间听他与芙蓉的谈话,显然他是去楼兰堡贺喜的。只不过因为帖子被偷所以没去成。寒剑门与楼兰堡同属三大名门,必然是同声共气的。冷慕风知道自己偷了血玲珑,没准早已经通知了楼兰堡。现在自己送上门来,对方必然就等着自己一动手时,就将自己拿下,一来夺过血玲珑,二来也可在楼兰堡面前邀功,更为自己赚了一大把面子。
思及此,流云将被子一推,坐了起来。不行,不管如何,这地方是断然不能呆下去了。否则,还不知道冷慕风准备怎么对付自己。自己这些日子跟宫里全无联系。也不知道桃花他们现在情况如何了,自己在这呆着,搞不好,桃花和秦无涯就在外面苦等自己呢。
就这么定了。流云把心一横,迅速起身坐了起来。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推门便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