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血楞了楞,旋即跟出去,只见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前所未有的踏实,来到小跨院内。
掌柜的望着他,确切的说,是望着他手里那柄黑乎乎的长剑。
老头也抬起头,通红的眼睑上还有未干的泪珠,老妇人则哭得投入十分,伏在儿子身上,声嘶力竭着。
“大娘!想见到您儿子吗?”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白血在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却机灵灵打了个哆嗦。
老妇人猛的转头望着天雨,面有疑色,却仍是不住点头:“想!当然想!只是这人都死了”
天雨微微一笑:“好!”
掌柜的望着这个奇怪的男人,这一身的伤和这样的一把剑,这是他这个客栈十年来接过的最奇怪的一个客人。只是。
“铛”黑魔剑哭泣着从剑鞘里露出了脸,拖长的哭腔,与老妇人的声音如出一辙。
掌柜的瞪大了眼睛,眼珠子突出来,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
“不要!”白血在身后尖叫道,冲了上来。
“噗!”极细微的一声轻响。
“孩子他娘!”老头子自进门以来发出第一声呼唤,叫的却不是自己的儿子。
他只来得及为儿子流泪。
“砰!”
天雨满足的闭上眼睛,人的躯体能承受多少幸福与不幸?那些血肉骨髓,在前一秒,在这个世界上制造了多少眼泪和欢笑?贪婪,嫉妒,杀戮,伤害,一切的一切,该是沉重无比的。可是,随着这一身缓慢的倒塌,再多的不幸与痛苦,丑陋与肮脏,也都质本洁来还洁去了!
只是,你们还是比我幸福的!至少,有人助你们解脱?我呢?
他转身,望向那个掌柜的:“你可以杀了我吗?”
掌柜的腿一软:“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
天雨哈哈一笑,手中的黑魔剑上,鲜血还冒着细烟。他提着剑,缓缓的转身,望向白血。长时间的,沉默着
“你疯了!”白血摇着头,眸中隐约有泪光:“你这是在报复吗?是不是?那你大可以拿剑杀了我的!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对于生不如死的人来说,让她好好的活着,那才是对她最大的报复!哈哈!”他仰天大笑,笑声高亢而尖锐,直冲云霄。
他笑着,走出客栈。
赤着上身,仅着单裤,头发散乱,身上还残留着自己的和别人的血迹。脚下,是一双软布白鞋,手中,则是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剑尖,还有鲜红的血液,在黑色的剑身慢慢的蠕动着
“天雨!”白血冲出客栈大声喊道,来往的路人纷纷避开那个犹如暗地修罗般的煞气男子,一时之间,路上忽然冷冷清清。只有呼呼的北风和白血尖叫着的呼唤:“天雨!”
只是她并没有再跟上去,她只是叫着,她知道他不会回头,她只是叫着,叫着
“天雨,天雨”
冰冷的雪花落在他身上,身上的纱布也全都被打湿了。眉毛上,头发上都被雪花尽染成白色。
北风以凛冽的苍然扑袭而来,他猛的转身望着身后那个一直尾随着自己的白色身影,铁青的唇颤抖的开合着:“我让你别再跟着我了!”
白血站在原地,手里的油纸伞上是厚重的积雪。没有路人,这是偏僻的山路,难走,且荒芜。如果他在这晕倒,就必然要在这雪地里冻死。
“我让你别再跟着我,你听不明白?”
她摇头,只是摇头,并不答腔。
他猛的两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你走是不走?”
“不走,不能走!琴怡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她肯定飞鸽传书给老爷了。你如今身负重伤,我若不在你身旁”
“别忘了,你自己也还有伤在身!”天雨粗声道双眼无意识的望向她的手臂。
她笑了:“你在关心我?”
他不屑的转头,继续向前走去,不再理会她。
“天雨,你只是恨我给你下了血蚕蛊,恨我害你杀了无痕,其实,你是爱我的,不是吗?”她小跑着冲上来,手里多了件大氅要为他披上。
他眼中寒光一闪:“你再说一次?”
“你明明是爱我的!”她停下手,迎着他凛然犹胜白雪的寒冷眼神。
他先是握紧了拳头,死死的盯着她,眸中有明显的怒意:“就算是那又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别把爱情说的那么简单。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他的眼睛冷冷的望着她拽紧的衣角:“你不必跟着我,从现在开始,你不欠我什么,是我识人不淑,我不怪你。恨你会让我觉得我很窝囊,你不配拥有我的爱,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明白吗?”
她摇着头,泪如雨下。
老天爷,你跟我开了个多大的玩笑?他的真心,我终于听到。我听到了,他却不要!我才刚刚决定,要好好珍惜这个生命里如此唯一的一份真情,他却告诉我,他死心了。他不再爱我了。
只因为,他热烈的爱着我的时候,我却无知的埋葬了他的人性和自由,包括他的友情,和他刚刚萌芽的,献给我的爱情。
一时间,所有的欢笑和眼泪都重现在眼前,却又如同流转的潮水般,倏忽而去。她绝望的伸长了手臂,却只碰到他离去时飞起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