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都像火烧般的焦灼着,天雨用力撑开眼睛,想起身找杯水喝。不料刚一用力胸口便传来一阵尖锐的拉痛,几乎一时呼吸不过来。惊得他连忙又躺了下来。昏迷前的记忆力如潮水般涌了回来。
一阵幽香袭来,接着着是一双手轻轻的扶起他的头,冰冷的杯子靠在他的唇边。他猛的张开眼睛,对上的是一双熟悉的眸。
“喝点水吧!你还在发烧!”白血柔声道。感谢老天,他醒过来了。
天雨紧闭着唇,转过头去,与此同时也闭上了眼睛。
她的手微一颤抖:“天雨”
“你走吧!”他的声音粗嘎沙哑,嗓子几乎不是自己的一样陌生。
白血忽然扣住他的下颌,先喝了一口水,旋即一低头颤抖的唇覆上他的。
他猝不及防的咽下几口水,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见他把水咽下了,她这才满意的坐起来:“你恨的是我,何苦折磨自己呢?”
他开口想说什么,嗫嚅了半天,还是讷讷道:“你走吧!”
“你这一身伤几时好了我便几时走!”她说着又把杯子靠在他唇边,原以为这次他会乖乖的把水喝下去,不料他却忽然抬手用力将杯子打开:“滚!”
杯子掉在地上,竟没有碎,只是杯里的水洒了一地,杯子则沿着地板滚了几圈。
她起身捡起杯子:“你伤好了我自然会走。”说完拿着杯子出去了。
天雨忽然提起拳头用力的打在床沿上,全身的伤口都因为这一拳而被牵动得扯痛起来,痛得他几乎又要昏过去。可是这次没有。他仍是紧握着拳头,双眼死死的盯着天花板。
有那么一刻,他竟然又心软了。也因着这份心软,他益发的生气和懊恼。
“几位官爷,你们可来了!”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天雨微一皱眉:“官爷?”
正疑惑间,那脚步声也渐远了,但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还是从不远处传来。天雨他们住的这间客栈是一间极为普通的小客栈,连房间里的家具也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天雨住在近门的第二间,后面还有三间,再后面便是厨房和掌柜小二住的小跨院。
不多时,便听白血的声音忽然从门边传来“几位官爷这是要干什么?”紧接着脚步声也离门边越来越近。“小娘子,这屋里住的是你什么人?”说话的是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呵呵,官爷说呢?自是我家相公了!”白血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药,轻轻推了门进来:“官爷们是在查昨儿个夜里发生的命案是吗?那小二也委实死的惨”她边说着边踱到天雨身边,笑眯眯道:“相公,药煎好了,来!”
天雨看了看紧跟着进屋的几个官差,昨夜的命案?他脸色一白,难道?
“听掌柜的说,你们是昨天下午住进来的,而且都带着武器,是江湖中人。这小二死状奇惨,被人硬生生砍成几断,且伤口平整得很,显是被剑砍的”
白血小心翼翼的扶着天雨坐了起来,一边把药碗递给他,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了他的。
天雨看了她一眼,又望了望身后那几个正盯着自己的官差,便轻轻接过她手中的药一仰颈喝了下去。
“官爷是怀疑我和我家相公吗?官爷您看,我相公这个样子,像是能杀人的吗?”白血说着一掀天雨身上的被子,露出未着片缕的上身,横七竖八缠着的纱带上还隐约渗着红色的血迹,天雨皱了皱眉头,只听白血接着道:“官爷若是不信,这纱带还可解开给官爷亲自检查。”
为首的衙役摇了摇头:“不必了。不过他这伤”
“我家相公是行走江湖做小买卖的,为了保护我,与几个强盗动起手来。他虽说也有些拳脚功夫,可是哪是那些土匪的对手呢?如今五虎帮声望大不如前,咱们这一带的屑小之流更是横行胡为,诸位官爷可得为我们做主啊!”白血说着,眼睛一红,竟真的一副眩然欲泣的样子,眉目楚楚,我见犹怜。
那官差一见白血这样子,自是没什么话说了,随便盘问了几句便出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白血刚送走他们,门都还没来得及关上,天雨便问道。
“没什么,昨晚这有个小二被杀了!”白血若无其事的在桌边坐了下来,开始清点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里的东西。盘缠应该是够两人用一阵子了,只是匆忙之间,没带什么防身的东西,若是
“又是我干的?”天雨握紧了拳头,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白血望了他一眼:“你别胡思乱想了,你昨晚伤得那么重,哪能再跑出去杀人!”
“你骗我!”天雨一掀被子,指着裤脚上的几点血迹道:“那这是哪来的?”
白血一皱眉,到底还是疏漏了!
她起身,低叹了口气:“天雨,这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我的错。”他抬眸,冰冷的眸光里漫溢着怨气和恨意,看得她心头一凉。
“我是,是我的错!”
天雨冷笑不语,转过头去望向房内唯一的一扇窗。窗外是几棵杉树,孤伶伶的站在天地之间,深冬的气候将树身的繁盛吹成颓然的枝干,佝偻着腰半倚在墙角。
“天雨,不如等你伤好了,我送你回碧云宫”
“是你送我回碧云宫还是我带你去碧云宫?”他挑着眉,眸中满是邪恶的光芒:“你主子又给你新指示了?我就说,怎会如此好心守着我这活死人”
“不是的!!我你若不愿意便算了,只是你这血蚕蛊”她不再望他,径自倒了杯茶,望着袅袅白色的细烟喃喃道:“倘若再这样下去,不出二个月,你会没命的”
“那岂不更好?至少,有我给你当垫背的!”他踉跄着自己起床。
白血抬头却见他走到了门边,慌忙起身:“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用力推开她:“你死心吧!我不会带你回宫的!绝对不会!”
他望着她,那张他曾那般迷恋过的脸。就是这张脸的主人,将他陷如这般生不如死,。不仁不义的境地的?
她在毫无防备下被他推得连退了三四步,停在原地望着他:“要怎样你才肯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什么目的”
他听若未闻的推开门,却见门外跑进来两个老人,一进来便直奔后面的小跨院。
“儿啊!”凄凉的一声惨叫从后院传来,天雨全身一震,停在原地。
他抬脚,被扯痛的伤口又有血往外渗。他就这样,光着上身,踉跄着站在门边,望着小跨院里。
掌柜不知从哪找来的一块门板,门板上蒙了一块白布,白布被掀开的一角,只隐约看到散乱的黑色发丝。老妇伏在白布上,痴痴的望着,一声一声,无意识的哭叫着。一旁老头子则穿着半薄不厚的棉衣,站在老妇人身后,正好面向天雨这边的脸上是密布交错的皱纹。浑浊的老眼一眨不眨的望着已经了无声息的儿子,两行透明的液体,缓缓落下。
北风吹过,他们银色的发丝在风中飘了起来。
“我的儿啊!你如今撒手人寰,抛下为娘怎么办?啊!儿啊!”
这世上有一种音调,似乎带着远古神秘的力量。又温柔又凄凉,又沧桑又绝望,像低声的吟唱,像辽阔的海洋,伤感便在这一声声拖长的哭腔里,一波一波,流进每双路过的耳旁
天雨忽然想起很多年很多年前,自己目睹的那场大火。大火中那一阵阵慌乱的尖叫,也是那样的绝望,那样的撕心裂肺。他捧着那包糯米饭,在火光冲天里哭得不声不响。
身上的凉意一波波袭来,掌柜的一边安慰着他们,一边望向这边。看到天雨时,显然骇了一跳。这个混身是伤的男人光着上身仅着一条单裤站在这样的风口上,痴痴的望着这院里的情形的样子,全身上下流露出的说不出的苍凉味道,让人不忍侧目。
“天雨!”白血小声的叫着:“进屋吧!”
天雨缓缓的回头,眸中毫无焦距的走回屋里,伤口似乎也慢慢没有痛楚的感觉了。也或许,只是麻木了。
他拿起自己的黑魔剑,白血在身后抱住他:“你要干什么?”
他缓缓的拉开她的手,向门外走去。
他回头望着她:“知道吗?我们做了什么事,天都在看呢!”
他诡异的一笑,眼眶里滚出两颗泪珠,从脸庞到地面,摔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