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里的柴火已熄,只有火堆里还时不时发出轻脆的噼啪声。晨光一点点钻进树林。
秦无涯弯下腰,静静的打量着那张沉睡中的容颜。素白的脸上,眉心微皱着。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将她从楼兰堡救出来之后,感觉上,这丫头竟对自己多了几个依赖和亲昵。虽然因为伤势未愈,平日交谈也不多。每每想问些什么,她便轻轻靠在自己肩头,微笑着望向自己。恍惚之间,便只觉得时间都很容易过去了。虽然从小看着她长大,可是她如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女人味,竟教他有些无措。更让他迷惑的是,自己竟总是想起她那么挑衅的笑容,那种单纯而无辜的样子。哪怕,她就在他身边。
他凝视的眸,从她素白的脸,到雪白的颈。一阵风过,他轻轻帮她拉好盖在她身上的披风。他不自觉的俯下身子,以暧昧的姿势看着她雪白的颈。眸光忽然闪烁得厉害,像一口幽深的井。
她似乎毫无所觉,仍是静静的躺着。秦无涯怔怔的望着她,鼻息间,满溢芬芳的幽香。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右手撑起了整个身子的力量,左手则轻轻捧过‘流云’的脸。
就在他的唇既将覆上她的时候,他像是如遭如击般的定住了。‘流云’忽然睁开眼睛,望着他。流转的眸光在晨光的映衬下,闪烁出诡异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阵咕咕的声音从树梢上传来,紧接着,是翅膀扑楞的声音。秦无涯抬头,竟是那只觅云。如果没记错的话,它似乎是被桃花带走了。它忽然出现在这儿,难道?
秦无涯连忙飞身,轻轻抓住觅云,果不其然。觅云的脚上正绑着一个小竹筒。秦无涯拆开竹筒,里面是一张短笺。看完之后,他神色复杂的望了望‘流云’。
“怎么了?无涯哥?”‘流云’坐了起来,把松散的头发随意往脑后拢了拢,漫不经心的问道。
秦无涯扬起手中的纸条;“桃花说,她们找到流云了!”语气显是有些迷惑的,望向流云的眼光又多了几分审视之意。眼神之犀利,让‘流云’心头不禁一阵乱跳……
“找到流云?”‘流云’腾的坐了起来:“我明明就在这儿,她找到的是哪门子的流云?“秦无涯点头,沉默:如果川城那个流云是真的,那么,眼前这个她是谁?楼兰傲事先安排的?可是,让她这样跟着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拿回血玲珑?还是,摸清碧云宫的底细?
“不行!我们这就赶到川城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冒充我!”‘流云’满脑怒意,可以预见到了川城后,若是真见到了那个流云,会有一场怎样的战争。
“可是你身上的伤尚未痊愈。不如,我先送你回宫,我替你跑一趟,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没事的,躺也躺了这么多天了。再说,桃花眼下在那儿太不安全了。万一那个冒充我的家伙要伤害她的话,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秦无涯微笑,点了点头。
“流云”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旋即又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不如,你先到前面镇上买些干粮,再买匹马,我就在这等你。”一边说着,一边对秦无涯露齿一笑。眼中秋波一荡,秦无涯只觉眼前一花,竟有些心旌摇晃。流云从前是从不曾用这样的眼光瞧过自己,眼前这张流云的脸,配上这双眼
他用力摇掉脑中的念头,点头起身:“那好,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说罢,头也不回的往树林外走去。
“流云”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扔开大衣,迅速起身,找到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拿起一块小石头,在上面画了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又从腰间摸出一块红色的小炮仗似的东西。拔掉引信,往空中一放。并不见任何烟花爆布的样子,却闻空中顿时散发出一种异样的香味。
秦无涯转身出了树林,在集市上买了路上必备的干粮和水,又找了匹上好的枣红马,带着“流云”这就上路了。
“糟了,他出事了!”江离忽然从门外冲了进来。
“谁出事了?”流云放下碗筷,一脸讶然的看着江离。
白血脸色一变,撩起裙摆就往店外跑,桃花看了流云一眼:“快走!”
流云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桃花拉着,紧跟着江离往市集的南边跑去。只听得市集中忽然起了一阵骚乱,人头涌动着向同一个方向奔去。
流云正纳闷着想问桃花到底为什么跑,却见两个男人往这边跑来,神色慌张,面容隐露大骇之意,边跑还边振臂疾呼:“快跑啊!有人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闻听此言,她心里顿时一震,这两日白血,江离,桃花时不时会忽然消失一下,她正准备问问他们出去干什么了,后来隐约知道与天雨有关,该不会是天雨出了什么事吧?
桃花拉着她,用力推开身边的人,马上冲到了人群的最前面,站在了人群围成的圆场的最前排。也终于看到了会让整个市集的人都轰动起来的一幕。
流云怔怔的楞在原地,场中发白的青石板上,血水流了一地。尸体断成两截,被人腰斩,满是皱纹的脸上,双眼圆睁,杀气腾腾地望着每一个看着他的人。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那时候,空气中也是这样的浓浓的血腥味,流云木然的将视线往上移,一双破草鞋,右边的鞋带还断了,十个脚趾头紧紧的缩在一起。一条黑色,确切来说,是看不出颜色的裤子,松垮垮的系在腰上,上身是一道纠结的伤疤,扭曲的狰狞着,裸露着的黝黑皮肤上还沾着泥土和碎草屑。
流云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的冲上前去:“天雨!”
蓬头垢面的赤身男子茫然的抬起头,望着这个忽然冲出来的人。
“天雨!”流云上前一步:“我是流云啊!你不记得了吗?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你还认不认得我?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谁?”流云一边说着,一边向天雨面前冲去。
“站住!”桃花忽然冲过来一把拉住她:“冷静点!流云,冷静点!”
“是天雨,桃花,是天雨啊!”流云激动的抓住桃花的衣袖:“真的是天雨啊!”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流云,他,他现在神智不清”桃花拉住她向前冲的身势,流云回头:“那又怎样?”
“你忘了无痕”桃花欲言又止,声音不大,但还是把流云震住了。
流云摇了摇头:“我不相信!天雨不会的!天雨,你告诉他们,无痕不是你杀的!对不对?你怎么可能会杀无痕呢?你跟无痕那么好”流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到天雨身边,像个要捕鸟的孩子一样,蹑手蹑脚的向他走去。
白血也站在人群中,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见他了?她轻轻的迈着小碎步:“天雨!”她略有些怯生生的对着天雨挥了挥手。
天雨怔怔的望着她,一直看着,视线静静的胶着,良久,他眼前忽然一亮,竟忽然伸手向白血腰间探去。
江离身形一掠,人已飘至近前。却忽然停住没有动手。
天雨黑乎乎的手背上,还残留着刚沾染的鲜血,那些红色的液体又碰在了白血那件青色的襦裙上,他拿走了白血腰间白色的小纸包。
那里面,是白血早上刚买的云片糕,没吃完的便随手便束在了腰间。天雨吃吃一笑,急急的拆开纸包。黄色的表纸还没完全撕开,他便迫不急待的往嘴里送。
流云和桃花的眼泪几乎是同时涌出眼眶的。
“谁身上有吃的?谁身上有?”流云从身上摸出一锭约有四两的碎银子,红着眼睛对人群里的人喊到。
人群中有人扔了两个包子过来,流云伸手接住,转身递给天雨,天雨头也不抬的接过包子,索性蹲下来,大口的咬着。流云轻轻探出的手落在了天雨的头上,颤声问道:“天雨,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天雨!”
她记得,天雨以前总是梳着一丝不荀的发髻,穿着藏青包的袍子,站在宫里的湖边,静静的望着湖水。一望便是一整天,偶尔是无痕坐在他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