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床上,似乎无眠,就像窗外静止的月,沉浸在沉默的黑夜里。
他还在想着白天的事情,那个看不见内容的车,那个不允许孩童、或许也禁止外来人士参与的葬礼。还有医院,医院里的袖未——被称作“袖未”的人。
狐家的女人。
他本来想向洛兰询问,到底狐家的女人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一直将话题岔开。那个小小的房间里,剪刀,药品,纱布,还有那一旁的废纸篓,都被她提及。但是,关于这个却一直缄默不言。他在下班之后说想要送她回家,她有些犹豫。
“没事的,我送你回去吧。”若介这样说。她却没有言语,望着他,望着他那辆“小绵羊”。不一会儿,她又将眼睛瞥开了,不知望向哪里的地上。
“好吧,我不问你了。”若介终于放弃了,“不过,还是让我送你回家吧。”
她又是半晌的沉默。
她忽然抬起头,坐上了他的车子。
车子发动了,在太阳还未落下的时候。被曝晒一天了的风,保留的温度依旧没有散去,还带着些闷热,但却比白天更加柔和,划过脸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车。
“把头盔戴上吧。”他将头盔递向身后。
被接过的头盔,戴在了她的头上。他没有感觉到背后的重量,但也没有像载着妹妹和袖未时那样,背后有坚硬的冰凉。
正好是下班的时候,路上的人很多。没有分出车道的乡村的路,无数车辆和行人交错。
“哎呀,洛兰,你交男朋友了啊!”忽然经过的阿伯,将她惊醒,“没有啊,这是……”还未等话说完,交错的车早已擦肩而过。他听到背后呼出的一口气,还有舌头打到口腔上壁的声音。忽然,头盔靠在了他的脊梁。
“这个头盔戴着好闷……”原来是她将头盔摘下。
他望向后视镜,却看不见她的脑袋。
忽然,一只头盔映入了后视镜,下面的一双眼睛,交汇到他的眼睛。
原来她没有将头盔摘下。
她忽然将视线挪开,再度消失在后视镜中。他望向前方。
“姑姑?”他忽然看见路边一个正揪着一个男子耳朵的女人,不禁叫出了声。车轮和扬起的尘土,都顺势静止。
“唉?这不是若介吗!哎呀?怎么这么快就交到女朋友啦!”姑姑松开了那可怜男人的耳朵,带着好奇走了过来,“这不是洛兰吗!嘿嘿,这么快就被我侄子拿下了?”
“没……没有啊!”洛兰有些语无伦次,似乎想要下车。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嘛!”还未等若介说什么,姑姑连忙把洛兰重新按在车上,“就当我从来没说过。”姑姑又是那满含深意的笑,将脸朝向若介:“那今天就不做你的饭了!我回去也给你宝贝妹妹说说,她哥哥今天晚上不回来啦!”
“喂,姑姑……别开这样的玩笑了……”若介苦笑着。
“好啦好啦,开玩笑开玩笑,你们该做啥快去吧!我们也要走了!”说着的姑姑朝他俩摆了摆手,回到那个男的身边,一手拍在了他的脑门儿上:“莫卓!你还看啥啊!走吧走吧!”
他依旧苦笑着,扭动了车把。
穿行过人渐稀少的小路,到达了她家的门前。与姑姑家差不多的小院,还能看见门前种着的在城里居住的他不能分辨的树。
她将头盔递回他的手上,理了理被头盔和风弄乱的头发。
“那我也要回去了。”若介向她挥挥手。
“嗯……”他几乎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他笑着重新发动了车子,轻声的轰鸣,来回在他的脚下。
忽然,她抓住了他的臂膀。他转过头去,看见的仍旧是她。
“不要接近那个女人,好吗?”似乎是洛兰也忍耐了很久的话语,在克制不住的忽然中涌出她的嘴巴。
“不要接近她好吗?”她说,果断的,却仿佛带着一丝哀求。
“为什么?”就像她忍耐很久,若介同样一直将这个问题悬在脑子里。即使在医院里他无数次向她询问,都得不到答案。
“狐家的女人是会带来不幸与灾难的……”
不幸……灾难……
他忽然疼痛了脑袋。
母亲……曾经见过的对于他的最后一面,带着担忧的脸。还有父亲,离开前的欲言又止。
“洛兰,你回来了。”从门里走出来的老太太,和蔼地笑着,望向门外的若介与洛兰。
“奶奶?”洛兰连忙松开拉住他胳膊的手,“我回来了。”她将手伸去,搀扶着这个老奶奶。
“啊,你好,我是前不久才搬来这里的,我叫若介。”他连忙走下车子,将戴回头顶的头盔摘下,微微鞠了个躬。
“若介啊,我可经常听洛兰提到你呢。”老奶奶笑着,咧开落了几颗牙的嘴,“果然是个端正的孩子啊。”
若介笑着,忽然想起什么应该做到的礼仪,“我扶您进去吧。”说着的若介走了上去搀起老奶奶的另一只手。“可真是懂事的孩子啊。”老奶奶笑得更灿烂了。
这里与姑姑家似乎是相似的结构,就连用的木头,似乎都是一样的材质,还有客厅的颜色。甚至,院子里也有一个同样的石头。这让他想起,家中周围几户的院子,也有这样的石头,摆在显眼的位置。
似乎洛兰已经将奶奶安顿好了。
“请问……这个石头是做什么……”坐在客厅的若介,望向将茶杯放在他面前、神色有些不安的洛兰。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好几十年前就已经在这里了,也没有人动过它。”
茶杯温热的茶,有些相仿门外渐渐平静的暑气。
天已将黑,身边是渐渐浓重的暮色。妹妹和姑姑肯定早已回到了家,不知他们是否已经吃完了饭。
外面并没有在开着空调的洛兰家假想的渐凉,或许自己处在舒适的环境里时,就会把周围的一切都想的很舒适。走出她家屋子的时候,自然是更加感觉到热,但他觉得,过一会儿重新在热里适应,应该就会好些。但是已经快到家,从额头流下的汗,也仅仅是被风吹干。
“唉?我的饭呢……”若介看见到处都是空空的,似乎没有吃的东西出现。
“唉?你不是今天不回来的吗……”姑姑做出一副疑惑的神情,望向他,“我还给你说了今天不做你的饭……”
“那不是开玩笑的吗……”
“哪里在给你开玩笑……”
若介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了,哥哥,留下的饭在微波炉里,转一下就可以吃了。”妹妹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脖子上搭着毛巾,湿湿的头发。
“喂喂!若叶!你不能出卖姑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