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的摄政王府依旧是灯火通明,曾经只有严谟一个人坐着用膳的大殿,如今又多了一个人,可也少了某个总是占据着一整条鱼的白团。
“师兄,我可记得你以前几乎是不碰鱼的。”在好生调养了这么久之后的云瑶,脸上的苍白早已退去,她见严谟一直将视线放在那道烤鱼上,就起了身帮他夹了一些,一边夹着似乎回忆着以前的生活。
严谟淡淡的收回视线,并没有去碰碗里的鱼肉,他是不爱吃鱼,就是现在也是不喜的,可某只猫喜欢。
见着严谟并没有开口说话,云瑶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的她就又笑了起来,看着严谟说道:“说起来,我这一睡可就是八年,八年时间我的身体却一直在长者,刚醒过来的时候,我也是极为不习惯的。”说完她就兀自掩唇笑着,眼角余光却一直在严谟脸上打转。
严谟拧了拧眉,总算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脸上,抿唇后开口:“你也不必整日里待在王府,总要熟悉皇都的,想去哪里让严六安排就是。”
云瑶听了他的话眸子一亮,轻轻咬了咬唇后带着期待的看着他,“可我想让师兄陪我一起。”说完她看着严谟的脸色顿了顿,又加上了一句:“如今我也只认识师兄你了。”
她的脸上有些无措和忐忑,似乎很担心严谟拒绝自己。
严谟抿着唇没有说话,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后,敛了眸,遮住了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暗光,下一刻他就点了头,轻应了一声,而后在云瑶倏然亮起的眸子里开口说道:“但要过些时日,等解决了手下的事情,我就陪你出去走走。”
云瑶只管他答应了,忙欢喜的应下,尽管严谟鲜少动筷,她却还是殷勤的给他夹菜,那一碟鱼,有一半被她剔了刺放到严谟碗里。
第二天的时候,严六就抬了一个人进了严谟的书房。
“主子,人带来了。”严六让人将那个人放下,闪身到了严谟身旁。
严谟放下手中的笔,一抬头看过去,眉微微拧起,并没有说话,审问自然有严六开口。
“主子,他那条腿是在七年前断的,据说是秋围时误入了皇山,被当时的一位大人射断了腿。”这些是一开始就让人查出来的,而引起严六怀疑的就是,宫里根本查不到这人的入籍信息,偏偏他是个阉人,而在宫里没有籍户又当着差的……只有国师府里的人。
被严六使人抬进来的人,身形十分瘦削,有一条腿已经无法行走,就这么瘫坐在地上,看了严谟一眼,脸色煞白,尤其是在听到严六说七年前的事情时,他的脸上更是不断闪过惊惧和慌乱。
将目前已经查到的事情说与严谟之后,严六就转身看向这人,面无表情的开口:“七年前你为何会出现在皇山上,那里可不是一般人能靠近的,要知道私闯皇山是死罪。”
他的声音没有波动,偏偏让地上的人身子颤了又颤,之前被关在铁卫营时,就有幸见识了铁卫营残忍的审问方法,也不知严六是不是故意的,这几天总是让这人在一旁看着铁卫审问其他人的过程,在被押送到摄政王府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说了,那几日的观刑实在摧残人的心神。
“如果奴才都说了,王爷是不是就会放过奴才?”可他一咬牙,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严六扯了扯嘴角,看向严谟,而后转回视线看着地上的那人,“只要你将王爷想知道的都说出来了,自然会放了你。”
那人听了他的话,暗自松了口气,而后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王爷,现今国师府里住着的国师是假的!”
说完这句话,这人就死死垂着头,根本不敢去看上方严谟的表情。
而严谟,在听到他这句话时,原本放在桌面随意搭着的手,就猛然紧握成拳,青筋毕露,他死死看着地上的那人,周身气压低沉。
感受到这一切的人瑟缩着,已经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将事情就这样说了出来。
恰在这时,严六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继续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勉强稳了稳心神,终于咬牙将压在心口七年的事情说了出来:“七年前奴才还是国师府里当差的,国师大人对府里当差的都很好,原本只需等时间一到,奴才们就可以出宫回家的,可在秋围将近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十分妖艳好看的女人来了国师府,奴才就在大殿外站着,听见国师大人叫那个女人师姐,可是之后……”
想起那时错眼看到的景象,他还是忍不住惊怕的全身颤抖,面无血色。
“……国师大人是没有武功的,不过身边一直有一只老虎,且又是在宫内,因此并不爱带侍卫,而那个女人轻易就控制了国师大人,包括那只老虎,国师府在宫里又是处于极为偏僻的地方,奴才想去喊人的时候,就被那个女人发现了,奴才……奴才看到,看到那个女人将国师大人和一只猫放在一起,然后像作法一样,国师大人似乎很痛苦……再后来,就有一个叫木娘的女人进来,将那只猫带了出去,而已经昏迷的国师大人被那个女人放进了一具棺材里,后来也被人带了出去,奴才怕死,就不停的求饶,那个女人暂时没有杀奴才,只让奴才将已经重伤的白虎杀死扔到皇山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些庆幸的神色,又接着说道:“奴才没有杀白虎,只是把它拖到皇山里,然后放了它,奴才怕一回去就是死,就一直躲在皇山里,直到秋围后被射伤腿,那只白虎感念我将它带出去,它就在夜里将奴才背到了皇都附近的村落里,奴才就被村里人救下了。”
在这人说到那个女人将国师大人和一只猫放到一起时,严谟就已经狠狠闭了眼,脸色冷然,等这人说完后,他才猛然睁开了眼睛,定定的看着他:“那只猫是什么样子的?”
那人因为对当时的场景记忆十分深刻,几乎是没有多加思索的就回答了,“巴掌大小,白色的,尾巴尖有一簇小小的墨色,看起来像一只没断奶的猫崽。”
听着这人的描述,严谟脑中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曾经被他揣在怀里,睡觉时都贴身带着的小猫崽,而小猫崽体内确实是人魂,那么这人魂的身份已经在此刻几欲脱口而出。
言言,沅言……他纵着宠着的小猫崽如他所猜测的那般,确实就是当初纵容白虎咬他的女人,他大汉的国师!
可明确了这些的严谟,心口不见欢喜,而是慌乱夹杂着惊颤沉怒,差点就从胸口喷薄而出。
过了许久,他才压下所有情绪,再开口,却是嗓音沙哑,“当时动静应该并不小,为何就没人发现?”
就算国师府所处的地方偏僻,但也有巡逻的侍卫,暗处更有严顷布下的暗卫。
似乎将心底一直压抑的事情终于说了出来,那人脸色较之之前都好了许多,他想了想就开口答道:“当时有侍卫经过,明明大殿里还有白虎的怒吼,但那些人就是好像没听见一样。”
说完他顿了顿,又硬着头皮开口:“奴才后来想了想,那个女人既然被国师大人称为师姐,想必也是会一些玄术的。”
严谟没有再开口,倒是严六后来又问了一句:“你打听火烧皇山的事情就是担心那只白虎?”
那人点头,而后忐忑的看着严六。
严六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等人被带了下去,严谟才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脸上少有的露出疲惫之色,“让人好生安置他,给他准备足够的房地。”
既是曾经她身边的人,又救了白虎,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亏待他。
等严十二从荒漠出来,再一次将消息传到皇都时,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后了。
严十二将宜修与沅言的互动一字不落的写了下来,包括沅言在地上划下的那六个字。
真相已经明朗,严谟死死捏着手中的纸张,许久之后才甩袖扔下,纸张落下桌面时,倏然破碎。
可即便得知了真相,他如今也不能动沅言的师姐,沅言和苍鬼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即便日后将沅言找了回来,他也只能暗地里下手,解决掉沅言的师姐,而他更比沅言明白的是,沅言的师姐显然已经换了脸,那张脸可是和沅言一模一样。
严谟倏然起身,带着迫人的寒意往外走去。
“去潇湘苑。”走过严六身边时,他含着冷厉的声音响在严六耳边,严六急忙跟上。
潇湘苑是云瑶住的地方,因为得了严谟之前说的,事情一了就陪她出去的话,所以这段时日里,她倒没怎么来找严谟,只是经常会着人来问严六严谟在忙什么,严六自然是不会真的说的。
就连取了沅言心头血救的云瑶这件事,都是封了口,没有人在云瑶面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