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出乎沅言意外的是,严谟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后,就转身离开,并没有多说什么。
可偏偏是这样,让沅言心头狠狠一跳。
她飞快的抬头,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视线触及他袖中露出的一角书册时,瞳孔狠狠一缩,手快过脑子的伸了过去扯住他的衣袖。
“等一下!”她喊了一句,也顾不得嗓子传来的轻微撕痛感了。
严谟停下,侧过身,视线扫过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眸子里隐隐波动,抿唇看着她不语。
沅言没有松手,浅浅吸了口气后出声说道:“可以把你手里的书给我看吗?”
一边说着,她的视线就落在了严谟手上的书上,如今衣袖被微微扯开,她也得以看得更多,正好是她要找的那本笔记中的一本。
严谟眸光闪了闪,手臂微微一晃,就将沅言的手挣开了,拿着手里的书册走了出去。
任由沅言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手指轻颤着,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到底没有追上去。
等她回过神从书架里走到外面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了严谟的身影,她特意走到之前严谟站的地方看了看,在那边书架上找到了她要的笔记,只是其中又少了一册,少得正是她没有看过的那一小部分。
脑海里晃过严谟拿着的那本,沅言心里猜测着,该是被他带走了,可他为何要带走呢?
要找的东西被严谟带走了,沅言也不再待在这里,她掐了掐眉心,缓缓走了出去。
第二天的时候,沅言就见到了本该守在荒食窟外的严六,严六在见到她的时候,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也鲜有的露出了怔然。
不过转瞬即逝。
他也没有与沅言说话,匆匆进了严谟的房间,许久没有出来。
沅言在原地站着,清风吹过的时候,本该是凉快舒适的,她却觉得发冷,从心底里开始生出冷意,一直传达到她的指尖,让她站着,却浑身僵硬,好像只要迈出一步,整个人都会破碎在这里。
苍驹山,已经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模样。
之后,整个苍驹山上,最后也只有云瑶与沅言亲近些,却还是见着她是个老人,偶尔与她说说话罢了。
而师傅,也很少出现在她面前,就是见到了,也是表情复杂或者漠然,往往与她说不上几句话就又会离开。
沅言甚至生出一种荒唐的想法,是不是现在的这个师傅,脸上也有一张人皮面具。
而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到师姐给的药水只剩下最后一瓶。
上午的时候,沅言一个人在院子里晒太阳,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而苍鬼就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拿着一个木盒子走了进来。
沅言就是在一股略微刺激的甜香里清醒过来的,她一睁开眼睛就正对上苍鬼。
苍鬼眸光一闪,有一瞬间的慌乱,似乎是要掩饰什么,他举过去手里的木盒子,缓声说道:“这是我给你配的药,如果你师姐给你的喝完了,你就喝这个吧。”
沅言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只是一直看着苍鬼的眼睛,这段时间里总是透着疲惫的猫瞳里,竟格外的清亮起来,似乎要透过苍鬼的眼睛看出什么,而就在苍鬼心里一紧,下意识要避开的时候,她却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看着苍鬼手里的木盒,沅言伸手接了过来,双手捧着,拇指在木盒盒盖上缓缓摩挲着。
“谢谢师傅。”她哑声说着,低垂了眸子,并不去看苍鬼。
苍鬼收回手,手指在袖下微微蜷缩着,他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沅言却在这个时候又出声喊了一句“师傅。”
苍鬼停下步子,没有回头,只是袖下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你说……是不是在我此次回到苍驹山之前的所有,都只是我的一场梦。”说完她就轻声笑了起来,“可这场梦也做得太久了……我多想现在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还是那个没有下山的沅言,我的世界就只有你和师姐,还有无止大师,师姐偷偷跟着无止大师学医,带我去苍驹山山顶找草药……”
沅言似乎回忆着很久远的事情,可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她从始至终都低着头,没有去看苍鬼。
而苍鬼,也在她的声音彻底消失的时候,才沉声说了一句,“你不该回来的。”
说完他就径自走了。
沅言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捧着木盒的双手就是突然用力,指节泛白,在他离开之后也没有抬过头,只是突兀的,有液体砸在了木盒上。
叭!
四溅而开。
可之后又归于寂静。
许久之后,沅言才缓缓站起身,捧着木盒往屋子里走去,而在她进去之后,门边的人影也转身离开,除去拂过墙边的衣摆,似乎再没有什么能证明那里有个人站了好久。
沅言进了屋子之后,就将木盒放在桌上,而她却坐在了梳妆台前面,开始拿着木梳一点点梳着满头白发。
镜子里的那张脸,尽是皱纹沟壑,可嘴边却挂着一抹笑意,她似乎并不怕见到这张苍老的脸了。
理清了头发,又用簪子盘好,沅言这才放下手里的木梳,怔怔的看着,最终还是起身走到了桌边,拿起木盒。
木盒一直盖着没有打开过,可那抹甜香就在她梳妆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弥漫了整间屋子。
刺激的让人想要呕吐。
沅言从怀里拿出最后一瓶药水,轻轻摩挲了一会儿,就放到了桌上,而后打开木盒。
木盒里只有一个白瓷瓶,沅言拿起它的时候,还能感受到里面有东西滚动,想来里面只是一粒药丸。
以前跟着师姐去苍驹山山顶找草药的时候,沅言就知道了,在苍驹山上长着一种名为“泯红尘”的毒草。
这种毒草在成熟的时候会散发一种臭味,隔着很远就能闻到,可偏偏在毒草周围往往生长着许多珍贵的药草。
那时候,师姐每次就是带着她找到成熟的泯红尘,最后就能找到珍贵的药草。
泯红尘毒性很强,整株草上都覆有一层朱红的粉末,只要沾染上了就会染上毒性。
所以那时候,师姐总念叨着让她站的远远的,看着就可以。
而沅言,对泯红尘印象也就很深刻,可她还记得,一旦泯红尘入了药,原来的臭味就会彻底消散,反而变成一种刺激的甜香,那种甜香,只要闻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的。
就像此刻她闻到的味道。
沅言打开白瓷瓶,将里面唯一的药丸倒进掌心,不过小拇指指尖大小的朱红色药丸,映在她眼里,却有些刺眼,让她眼眶发涩。
这么小的一颗泯红尘,却足以要她的命了,其实,以她目前的状况,只是简单的泯红尘粉末,就能让她去鬼门关的,他又何必特意去配一颗丹药呢?
沅言轻声笑了笑,眉宇间的疲惫却似乎达到了极致,当她最信任的人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也要取她的命时,她就发现,自己这样辗转着回到这里,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又像是一个笑话,多此一举,生无可恋。
泯红尘入口即化,带着甜香,甜腻的几乎让沅言喉咙发堵,可脑袋里传来的刺痛让她根本顾不上这些,身体彻底失力,沅言滑倒在地上的时候,手挥过桌子,将桌上的瓷瓶也扫落在地。
瓷瓶就落在沅言眼前,彻底碎裂,里面的药水尽数洒了出来,有一些溅落在她的眼睛里,刺激的她几欲落泪,可泯红尘的毒性更快,让她的神志迅速模糊,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沅言恍惚间见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跑了进来。
还有人喊着她的名字。
言言……嘶声惊惶。
“你给了她什么?”严谟拦在苍鬼面前,而身后不远处就是沅言住的院子。
苍鬼眸光闪了闪,“你刚刚不是都看到了吗?”
严谟抿着唇看着他,眸子里墨色翻涌,袖下的手紧紧握着,似乎在遏制着心头的怒火。
“你不是也不喜欢她现在这样,否则明明认出来了,却又这样漠然,所以……我就给了她,能结束她现在这样痛苦的东西。”苍鬼话音一落下,整个人就向后退了很远,而原本他站的地方却落下了一道很深的鞭痕。
严谟手里握着蛇骨鞭,眸子里的寒意宛若实质。
“如果你现在进去,说不定还能见她最后一面。”苍鬼隔着距离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