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晚上,哈里发哈伦·赖施德心情烦闷,招来宰相贾法尔,说道:“朕今夜烦躁,心神不宁,莫如与爱卿一起到巴格达的街上漫步,且看众百姓如何生活,但须更换衣袍假扮商人,以遮人眼目,莫叫人识破。”
贾法尔连连称善,答道:野遵命。”
于是二人即刻分别脱去王袍、官服,更换衣饰,扮成商人模样,带上卫士莫斯鲁,三人悄然出行,东走西看,不觉来到底格里斯河边,见到一个老翁坐于船头,便走上前施礼,说道:野老人家,请给个方便,让我们乘乘您的小船,这个第纳尔请您收下,算是您为我们辛苦一场。”
那老者道:野小人却是不敢,客官不知:每天夜晚,哈里发哈伦·赖施德便乘坐上官船在河中游乐,还派人招呼道:‘众百姓听着,无论老幼,无论尊卑,但凡此时敢乘船下河者,便斩首示众,严惩不贷。’此时,正是那官船就要开来的时分。”
哈里发与贾法尔连忙说道:野老人家!这两个第纳尔请您收下,务必让我们在您的船舱中暂时躲避,待那哈里发的官船一旦过去,我们立即出来就是。”
老翁认可,收下钱币,让他们进船。此时,官船巳临近河心,只见烛光明亮,火把耀眼。老翁对他们说道:野我巳讲过,哈里发每夜皆要来底格里斯河航行。”
片刻他又告诫道:“莫要掀开船幔。”
老翁一面说着一面将他们带进船舱,取出黑色幔帐将他们遮挡住,他们便只能在幔帐下观景。只见一人站立在官船的船头,手持赤金火把,点着沉香。他身着红袍,头上缠着曼苏尔缠头,一肩披一块红绣花面料,一肩挎一个绿丝绸口袋,内装沉香,用以点燃手中的火把;船上还立有一人,衣着与其相似,同样手持火把;船的左右两侧则站立着二百名奴仆,船的中间放着一把赤金宝座,一位美貌男子端坐其上,面容犹如满月,身着黑色长袍,缀有金线所绣的图案。他面前立着的那个人好像是宰相贾法尔,背后立着的那个手持宝剑的人,似乎是卫士莫斯鲁曰此外他们还看见了二十位清客。“贾法尔!”哈里发看见此种情景,不禁叫道。
“奴才在,主上有何吩咐?”贾法尔连忙说。
“这年轻人也许是我的一个儿子,不是麦蒙,就是艾敏。”
哈里发一面说一面继续端详着这位坐在宝座上的年轻人,但见他面容俊秀,举止文雅,不禁又回头招呼宰相:野贾法尔!”
“奴才在。”
“天哪!这青年没有忽略哈里发的任何做派,他面前立着的那个人,不就是你宰相贾法尔,他背后立着的那个人,不就是卫士莫斯鲁吗?这些清客也都像是我的清客们,这事真是让朕惊奇万分。”
“陛下,奴才何尝不是如此。”
此时,官船渐渐远去,离开了他们的视线。那老者才又将船划出来,叹道:野真主保佑,总算没有叫人撞见。”
哈里发又问:野老人家,那哈里发每夜都会来游底格里斯河吗?”
“回禀客官,他如此这般夜游巳经整整一年。”
“老人家,明日还请您再在此处等候,我们将给你五个金第纳尔。因为我们是外地人,住在客舍,很想游玩逛景。”
那老者回答:野就按客官吩咐。”
于是哈里发、贾法尔与卫士莫斯鲁一行离开老人,打道回宫。他们脱去商人的服饰,换上王袍、官服,各就各位坐定,文武百官上朝议事,待到诸事议论完毕,众官员离去。
哈里发说道:“贾法尔,我们还要看那哈里发去。”
贾法尔与莫斯鲁笑起来,顿感心旷神怡,即刻更衣出门。他们从王宫便门走出,来到底格里斯河畔,看见那老艄公巳经在此处等候,待他们刚上船坐定,那位哈里发的船也就驶过来了,他们扭头望去,乃见那船上的二百位随从巳更换了新人,但火把依旧通明,那呼喊声仍然如同昨日一般。哈里发说道:“我的宰相,这件事情,如仅仅是耳闻,我便不信曰如今是目睹,却由不得我不信。”
哈里发又接着对老者说道:“拿上这十个第纳尔吧,把小船划到那官船的对面。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我们能好好看看他们,他们却不能看见我们。”
老者回答:野遵命,客官!”
老人接过钱,依照吩咐,在官船的暗处把小船划过去,直至到达一个花园。
他们上得岸来,走进花园,看见众多仆役站在那里,还有一个配好鞍子、辔头的骡子,那位哈里发在众人簇拥之中骑上骡子前行,前面还有火把开道。哈里发、贾法尔与莫斯鲁混在众仆役中,一同向前走着,不想在火把通明中被人发觉。人们注视着这三位身穿商贾衣服的外乡人,陡生疑惑,便将他们三人带到那哈里发面前。那哈里发看了看他们,问道:“你们如何来此?为何此刻来此?”
“陛下,我们只是异乡来的商人,今日才到达,夜晚出来走走,不想碰到你们一行,就被您的仆从抓起,送到您的面前。这就是我们的故事了。”
那哈里发说道:“亏得你们是外乡人,你们平安无事了曰要是你们是巴格达人,就绞死你们。”随后他看了他的宰相一眼,吩咐说,“陪着这些人去,今夜,他们是我们的客人了。”
“大王,奴才遵命!”
那宰相便领着他们到达一座宫殿前,宫殿威严、雄伟、壮观,高耸人云天,木门上也用黄金珍宝镶嵌着图案。他们进得门来,又见地毯铺在地上,窗帘低低垂下,桌椅等家具一应俱全,富丽堂皇,摄人心魄,让人无词形容描绘。
只见那宫殿门上写着一副对联:
岁月流逝,这宫殿越发美丽笔墨难书,宫殿内景色妙奇此时,那哈里发在随从们的前呼后拥中进得门来,在铺着黄绸椅垫、镶嵌着珍珠宝石的金銮宝座上就座,卫士立其身旁,众清客也随之一一坐好。有人送上珍馐佳肴,众人尽兴品用,举杯痛饮,洗手、涮手巾,好不热闹。随后又有人端上陈酒佳酿,人们轮流取用,只是轮到哈里发哈伦·赖施德时,他不饮,于是那个哈里发问贾法尔道院“你的主人为何不饮酒?”
“大王,他巳经许久不饮了。”
“我们尚有其他饮料会适合你的主人,苹果汁就很不错。”那哈里发说道。并立即叫人拿苹果汁来,自行送到哈伦·赖施德面前,说道院野再要轮到你喝酒,你喝这苹果汁就是。”
众人依旧轮番喝酒,以至酩酊大醉,晕头晕脑。
哈里发哈伦·赖施德对宰相说院野贾法尔!这种酒器,连朕都没有一件,这青年到底为何人?”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不妨巳经被那哈里发瞥见,于是责怪道院野众目睽睽之下窃窃私语,有失体统。”
贾法尔说院野何谓有失体统?我的朋友云游四方,见多识广,结交过多少帝王将相、公子王孙,只是不曾经历过今晚这等奢华场面。但听巴格达人说道院无歌饮酒,酒会伤头。”
当那位哈里发听了贾法尔的这番话,微微地笑着,满心释然。他举起手杖,敲了一下门环,门随即打开,从中走出一个仆人,搬来了一把镶金的象牙椅子,后面跟着一位端庄美丽聪敏伶俐的窈窕淑女。仆人放下椅子,这淑女就坐了上去。她的面容犹如晴朗天空中的太阳,怀抱印度琵琶犹如慈母怀抱幼子,边弹边唱。她用了二十四种方法弹奏,乐声让人销魂,然后她又回到第一种弹法,按照节拍唱下去:
千言万语表不尽,对你痴情情义真,秋波难掩泪如雨,惟有相思苦在心,爱你方知何为情,人间难逃是命运。
那哈里发听着这女子弹唱的诗句,大声喝彩欢呼,忘乎所以,撕裂了身上的王袍,失了体面。众仆役连忙拉下帘子,拿出一套更加漂亮的王袍替他换上,他回到宝座坐定,大家再轮番把盏。又轮到那哈里发时,他再次敲了一下门环,门随即打开,从中走出一个仆人,搬来了一把镶金的象牙椅子,后面跟着一位比前一位更加端庄美丽聪敏伶俐的窈窕淑女,仆人放下椅子,淑女就坐上去。她弹奏手中琵琶的声音震撼人的心肺,让人羡慕,让人嫉妒。她也是边弹边唱着院情思如火何堪忍,泪如潮涌沾满巾,从此生活无欢乐,唯有忧烦摧我心。
那哈里发听着这女子弹奏和演唱的诗句,再次大声喝彩欢呼,忘乎所以,撕裂了身上的王袍,失了体面。众仆役再次拉下帘子,拿出一套更加漂亮的王袍替他换上。他回到宝座坐定,大家再轮番把盏。再次轮到那哈里发时,他又敲了一下门环,门随即打开,从中走出一个仆人,搬来了一把镶金的象牙椅子,后面跟着一位更加端庄美丽聪敏伶俐的窈窕淑女,仆人放下椅子,淑女就坐上去。她边弹边唱着:
勿弃勿离求郎君,难忘郎君在妾心。
痴情郁结愁成病,望君对妾多怜悯。
一身憔悴皆为情,只求郎君能欢欣。
世无他者能取代,君如明月在我心。
那哈里发听着这女子弹唱的诗句,第三次大声喝彩欢呼,忘乎所以,撕裂了身上的王袍,失了体面。众仆役又连忙拉下帘子,又拿出一套更加漂亮的王袍替他换上。他回到宝座坐定,再轮番把盏。再次轮到那哈里发时,他又敲了一下门环,门随即打开,从中走出一个仆人,搬来了一把镶金的象牙椅子,后面跟着一位比前一位更加端庄美丽聪敏伶俐的窈窕淑女。仆人放下椅子,淑女就坐上去。她边弹边唱着院离弃、怨恨何时结束?
让过去的欢乐能再恢复?
当年一家团圆多么美满,温馨的日子让人嫉妒。
可岁月无情将我们拆散,让人去室空无人居住。
责备我的人啊!你想让我忘怀,可是我这颗心却绝不会糊涂。
还是让我钟情莫责备吧!
这颗心仍是爱恋不改情满腹。
纵然你可以毁约移情别恋,可别以为我的心会忘却旧情有变故。
那哈里发听着这女子弹唱的诗句,第四次大声喝彩欢呼,忘乎所以,撕裂了身上的王袍,晕倒在地。众仆役还想像前几次那样拉下帘子,突然挂帘子的绳子断了。哈伦·赖施德看了那哈里发一眼,看见他的身上有被鞭子抽过的伤痕,就对贾法尔说道院野贾法尔,这年轻人也许是个可耻的窃贼。”
贾法尔问道院“陛下如何得知?”
“你没有看见他身上的鞭痕吗?”
一番忙碌后,众仆役终于拉好了帘子,拿来衣袍给那哈里发换上。他又回到起初与清客们聚会时的宝座上,坐定,看见了哈伦·赖施德正在与贾法尔密谈。便问道院野你们所谈何事?”
贾法尔说院“向王上请安,无事要瞒王上,只不过我的这位商人朋友到过许多国家,陪伴过许多王公大臣。但他对我说,他在其他地区尚不曾见过一人如今夜陛下您此等挥霍院把价值一千个第纳尔的王袍一件又一件地撕破,再一件又一件地换,实在是过于浪费。”
那哈里发说院野朕所耗费的不过是本人的钱财,所撕破的不过是本人的衣袍。且朕还要将每件撕破的衣袍赏赐给在座清客,外加五百第纳尔。”
“好,愿王上如愿以偿。”
这年轻人听了贾法尔的这一席话,即送了他一千个第纳尔与一件衣袍,然后大家再轮流把盏饮酒。哈里发哈伦·赖施德对贾法尔说道:野贾法尔!我们曾见他身上的伤痕,莫如乘机问上一问。”
“陛下不宜造次,常言道:忍耐是一种美德。”
那哈里发又瞥见两人在窃窃私语,再次问道:野你们两人到底为何事相商,莫如把你们的事情讲给我听听,不必再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