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子……”,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叫住了她,是傅经,语气中似乎带着责备。
然虞筱芷听着那声称呼,眉眼俱是一阵抽搐!鱼、世子?她面色凝滞以至于转身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傅经走回虞筱芷身边,略带责备的指了指卫修文,“世子,你还没见过三皇子。”
虞筱芷顺着他所指看向卫修文,蹙眉,她忘记了。左右瞄了瞄傅经及卫修文,要下跪嘛?
她看着卫修文时,对方也正在看她。
卫修文和煦的笑着,温文尔雅,他手臂一抬免了虞筱芷行礼,道,“不必多礼了,大家也不是生人。芷儿你可有什么大碍?”
虞筱芷面上恢复如常,摇了摇头;
这样的人,这如沐春风的笑容,天生都是自来熟的那类人种,很难让人生出生分疏离。她想,只要他愿意,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会不喜欢他。
然,就是这样的人,她的视线突然有些模糊,卫修文的身影渐渐和一个人的影子重合、分开、再重合、再分开……
她突然紧皱了眉头狠狠一闭眼,眉心生出一团火气。
林雅宸,你醒醒吧……
傅经狐疑的看着这一切,又疑问的看向卫修文。
卫修文看着她眼中划过的痛苦挣扎,不由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了,他眼神平静慢慢蹲下身与她平视,轻声道,“芷儿,你不用勉强自己,如果看到我会让你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那我以后就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好嘛?”
虞筱芷讶异睁眼,这小爷会读心术?!
打从来到这里,她老老小小的怪胎已经见了不少,本以为这个应该正常点,没想到又让她遇上个厉害角色?莫不是她太大惊小怪,这个时空的这个时期本来就盛产这样的犀利人物?!
卫修文安抚一般摸摸她的头,柔声细语道,“你年纪这么小就经历丧母之痛,修文哥哥知道你一定很难过,但是你还小,还有很多事情和道理都不懂,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真的觉得在说下去她也是不懂,不由得一声叹,拍了拍她的头,“哎,我们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总之,你一定要坚强,王妃在天有灵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为她伤心痛苦。”
傅经重重一叹,也安慰般拍了拍她瘦小的肩头,他都快忘记了,这孩子即使再多么特立独行,但也是刚丧失了母亲,这么久了都没有看到她为此有所伤感,这孩子该得把自己藏的有多深啊。
虞筱芷微低着头,感觉脑袋上那只手离开后,她才在心底翻出个无语的白眼。感情他是以为她看到他后想起了阮王妃,所以伤心难过了?!
视线往上看向身旁傅经,老人家正与一种欣慰欣赏的眼神看着卫修文,再看看对面,温润公子仍然和煦有礼;这样的人……黑马,潜力股!
这种看起来没有心机的人,一旦真正动起了心思,那可是比有心机的人还要危险可怕。
卫修文向傅经颔首一礼,最后看了眼虞筱芷,便越过两人向轩辕无极走去。
“八皇子!”
“三殿下!”,两人客气见礼。
“父皇今日在宫中为皇子殿下举办了饯别宴,特派修文来邀八皇子入宫一聚。”,卫修文谈笑间不失礼数周到,彬彬有礼且风度高洁。
轩辕无极桀骜洒脱之余,也不失冷静慧警之心,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让人不敢小觑,他颔首回礼,客气道,“有劳三殿下,皇上真是太客气了。”
……
虞筱芷暗暗敛眉,这两人站在一起,一文一武各有千秋,将来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只是不知那其他兄弟是否也都这般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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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辅国公府,筱芷一路直奔莫言所住厢房,到了门口连敲门都省了,直接破门进去。
魏青云和莫嫣守在屋内,莫言躺在床上。几人见是虞筱芷回来了,忙相继起身迎了过来。
筱芷边往里走边挥手,“行了行了,莫言怎么样了?”
莫言才起身到一半,见筱芷挥手便又躺了回去,脸色苍白看起来还很虚弱,好在双目有神,精神上没什么大碍。
魏青云同她一起来到床边,看着莫言回道,“世子放心,莫言只是右臂右腕两处骨折外,其余没什么大碍。”
“这样还叫没什么大碍?!”,筱芷语气平静,然声音却冷了下来,隔着被子并不能看到莫言的伤骨处,然她的眼神又惊又痛,抬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她怕一掀被子莫言会痛。
莫言平静的回视着她,见她如此不禁笑了,连那双几乎死寂的眼中都溶出浅浅笑意,“莫言学艺不精,让世子被歹人所劫,实在罪该万死。幸好世子安然无……”
“你闭嘴。”,虞筱芷蓦然冷喝一声,冷眼看着莫言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谁让你扑过来的,万一对方下手再重一些,你这会就真该去阎王那报道了。”
傅经刚迈进门来就听到她的怒斥,脚下不由一滞,然后站在门口远远看向她。
筱芷骂完莫言转而看向莫嫣,同样皱眉冷声道,“还有你,以后没有能力自保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自作主张,轻举妄动。”
屋中寂静,为虞筱芷难得的怒气,莫言和莫嫣被她怒气所慑,一时间忘记反应。
虞筱芷眉目睁了睁,不由加大了声音怒喝道,“你们听到了没有?”
她这一声吼过,众人才都醒过神来,躺在床上的莫言喃喃应了声‘是’,莫嫣也沉默点头。
虞筱芷狠狠一瞪两小,转身向门外走去,到门口时也是直接越过傅经,不做停留。
门扇只开了一边,她抬手拉开另一扇门扇,摔门出去,震天的摔门声响后,屋中徒留下面面相觑的两老两小。
傅经走到床边看向床上的莫言,又看看莫嫣,一手闲负捋须道,“你们两个别拿芷儿的话往心里去,她这是在乎你们才会发这么大火,没有恶意的。莫言小子你要安心养伤,早些好起来才是。”
“是”,莫言躺在床上冲傅经抬头点了点,既而道,“莫言知道世子是担心莫言才会撂下重话,都怨莫言没用,让主子忧心了。”
莫嫣闻言只是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傅经点头笑道,“好好养伤吧,早些好起来。这么些日子以来,老夫这还是头一遭见那丫头发火……”
话音未落,他即是察觉自己失言,愣住了,连魏青云都跟着一起定住了。
两小本是没有反应过来,待到意识到傅经所说,莫言眼含惊讶不明的看向傅经,莫嫣同样,下意识的问出,“辅国公,您刚才是叫世子……丫头嘛?丫、头?您叫错了吧?”
傅经皱了皱眉,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若是他们两人以后忠心跟随筱芷,那这事也不是不可以让他们知道,但是,他们还这么小,就怕有个万一出了岔子。
指凰为凤,谎报子爵袭位这可是欺君的大罪,现在正值多事之秋,这万一此事泄露了出去,只怕连自己都难逃罪责……
说着,他看了莫言一眼,又与魏青云互视片刻,既而两人将视线都转向两小。
魏青云沉默片刻,开口道,“傅老,我看就告诉他们吧,这事与他们知晓也就是或迟或早罢了,如果他们早些知道,说不准还能给世子多些照应。”,本来,他以为这事再晚几年也只会多莫嫣一人知道,现在却……多了一个人。
莫言和莫嫣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满脸震惊,难以置信所听到的。
傅经沉默,那丫头终究是女儿身,若是身边连个贴几的人都没有,很多事都将不方便。
既然如此的话,他眼神一定,附耳对魏青云低声道,“你和他们说吧,晓以利害……”,出了岔子,后果将不堪设想。
魏青云领意颔首。
傅经视线扫过两小,既而转身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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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亭里,筱芷一个人靠着矮岸席地而坐,一手揪玩着另一手的手指,失神发呆。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冲莫言发脾气,但是她真的是难得的失控,也不知道打哪冒出来那么大火气。
就在看到莫言的那一刻,那张毫无血色惨白的小脸,她突然打心底生出寒意,她很怕,真的是怕,怕莫言死掉。她不想有人因为她而受伤,因为她死去。
她不要悲喜人生,不想对谁歉疚。
前世今生,她从来都不是长情的人,但是她知道,一旦那人入了她的心,她便会视之如血如骨;
他们大闹大笑,她会开心。他们受伤难过,她也会痛。他们负她的心,背叛她的情,她则会死心断情。即是心如止水了,也是生死无谓。说她行事过于刚硬决绝也无不可,但这事上就是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人心,难以自控。
她与这个世界本就萍水相逢,她希望自己至始至终都是个过客,可以平淡一生足矣,别无他求。
“丫头,你今个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傅经来到亭中已久,一直没等到虞筱芷回神,不由落座到案后出声问道。
虞筱芷一惊回过神,微侧头看了看身后,“没什么。”
“丫头,今日刚得到线报,安南军连日来退军六百里,还丢了淀城,目前主军退守到了鸿城,而且军中已有乱象。”,傅经一口气说出今日朝堂上所知信息,顿了顿又道,
“皇上的圣旨及议罪书也已经颁布到了你父亲手中,你母亲通敌叛国的罪名,经三司会审,因为诸多疑点及证据不足而未被立案;皇上决定发布诏书为你母亲洗刷冤情,让她得已正名……”
筱芷闻言不噤唇角扬起讥笑,坐起身视线斜睨着回头看他,不无嘲讽的问道,“这朝廷也真是奇怪,人死都死了,现在居然愿意大费周章的落下面子做那些无用功,只怕没这么简单吧?”
傅经面色不改,睨着她凉凉道,“这里面有一大半原因都是因为你干的好事,倒也不瞒你。”
“这几天阮王妃含冤而死,死后化身厉鬼的事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皇上向来着重道术,敬畏鬼神学说,他听闻了这事后又联系着阮王妃惨死之状,只怕这几天没、没少做噩梦……”
做噩梦也就算了,他还因为这事精神不济,病倒了。
说到这,他颇有些烂泥扶不上墙的郁结气馁,索性那最后一点遮羞布都揭了,“另外东南有线报传来,楚王、晋王、鲁王三藩联合伙同作乱只怕是旦夕间的事,所以朝廷决定宽待安抚你父,绝不能让他和三藩联合起来。”
虞筱芷听着,面色沉静,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现在在听老师讲历史课本。
“所以……”,傅经看着她却是面色沉重,“所以,你目前的安全及处境将是老夫的头等大事。”
本来不是嘛?虞筱芷挑眉,一手掣肘在案撑着头,喃喃蹙眉问道,“三藩,东南?燕朝的藩王封地似乎都着重放在南边?”
傅经此时面上有些黑硬,没好气道,“想说什么?”
眨巴下眼睛,虞筱芷一脸天真的问道,“我记得燕朝有六位藩王,除了安南王是异性王外,其他都是同宗吧?”
傅经颔首,等着她的下文。
虞筱芷一改可爱表情,变声嗤笑,“燕朝西北双临大漠草原,蛮夷戎各族杂居横行,这些民族没什么大文化,不懂中原人讲究的那套礼义廉耻,我说傅老,他们这些部族里面稍微出一两个有脑子的懂个趁火打劫啊什嘛的……到时候,您老是不是就该要想想去哪里避难会比较合适?!”
傅经看着虞筱芷沉默着,半晌,他眉眼一动深深长叹了一口气。
当年皇帝分封藩王做如此决定时他就不同意,但是皇帝说念在同宗兄弟,必须要加以善待,他也没什么可说的。说来都是因为太祖皇帝对虞家太过看重,这才会使得皇帝不愿本宗兄弟落在异性藩王后头,失了皇家颜面,所以是一个比一个厚赐。
得,现在他的同宗兄弟们要造反,西北又生乱,朝廷反倒成了保护他们抵御蛮夷的屏障。现在东边还有轩辕大军压境,虎视眈眈,哎,目前就燕国情况看来,说是四面楚歌都不为过。
不过,傅经抬眼看向虞筱芷,眯了眯老狐狸眼,这丫头也忒是眼毒了。老爷子他是整日上朝听多方奏报才得出这么个结论,她倒是一点就通了?!
可惧,可怕,若是男儿该是有一番作为……
一说到男儿,傅经突然一怔,心里冒出个念头,他眯了眯老狐狸眼看向虞筱芷,心底的念头慢慢现出雏形,“丫头,你可有想过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虞筱芷被他如此眼神盯着,只觉自己全身寒毛都要竖起了,小心提防的看着他,打起太极,“吃饭六分饱,喝酒七分醉,玩到八分兴,乐要十厘头,睡觉睡到自然醒,银子不必太多,吃喝用度不愁即可。”
傅经听她说完不禁眼尾抽了抽,罢了直接无视她的回答,单刀直入,铁板钉钉,“老夫要把你送去西北,凭你的计量,震住那边一只手都绰绰有余!”
嗯,越想越是可行,风险什嘛的,在他老人家看到眼前的这小丫头时,一切都已成浮云。
然而,筱芷愣了足足十秒后,小手以霹雳之势一拍桦木的重案,愤而站起,她石破天惊的怒吼道,“我不干!!!”
院子里树上的几只落鸟受惊飞走,落叶梭梭飞舞落下。
傅经视线下斜,看着案上跳了三跳的文书,既而‘咔嚓’一声脆响,他面前矮案上又裂开两道裂缝,唇角抽了抽,“老夫没怎么见你练武啊……”
可这进境怎么一日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