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择站在暗处看着她,不但不会暴露自己的阴暗,还能无需任何理由无时无刻守在她身旁。
是的,生在庞大复杂、光芒万丈的南氏家族,他也遗传了也承认了阴暗。
光辉来的地方总是黑暗,去的地方仍是黑暗,它能在人群中耀眼多久也全靠黑暗的操纵。
作为南家长子的他自出娘胎便懂这道理,因此疯狂扩张自己的阴暗。被迫说不上,自愿也不算,他体内阴暗的扩张只是像孩子成长那样,自然不可逆。只是觉得这疯狂成长的阴暗压得他成长速度跟不上的身体有点沉重。
18岁那年,阴暗成熟了,身体成熟了,他顿悟了:他的命注定是身不由己。他必须给自己留点什么,以免日后被阴暗反噬时麻木得感觉不到心痛。于是他才拾起被丢弃在角落的孩子的任性,拍板与家族谈判,成功出走。
出走那两年,他环游世界,拍下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却从不拍自己,因为料定日后自己看到从前自己的样子只能徒增讥讽而已。他只想拍下世界,以便日后提醒麻木的自己那个早已远去,再无法触及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
拍下的,庆幸,没拍下的,不遗憾,两年后,他将决绝地转身回笼,继续疯狂扩张阴暗,甘愿成为阴暗的祭礼。
他认定自己的一生就是这么过的,但在约定回笼的两个月前,他在拉斯维加斯的音乐喷泉前,拍下了一张笑脸。
多年后的某一个奇异的夜晚,他居然和空色谈论起那时那地的那个笑容,两人意见首次走到了一起:那笑能传染,染到了她周遭的人(至少有他和空色两人),染进了他的记忆,慢慢地渗开来,成为漂洗不掉的回忆。
可拍下她的笑那刻他便认清,空色会因那个笑容而万劫不复,而他这个路过的,没资格万劫不复。
他只能拍下这个笑,让他在未来繁乱阴沉的日子里随手便可拈来一丝甜味,安慰自己愈加无力的心。
回笼前几天,他还任性了一回,去见了她,在圣诞华灯外的暗处回味了她的笑。也仅此而已。
往后的五年,阴暗疯狂扫荡他的内心深处,唯有最深处,藏着那笑的小小一方,未曾沦陷。他坚信,至死,这一方都不会沦陷。
他也至死不明白,为何自己的人生在五年之后又与她交集了,还不断缠绕了下去,足足又五年。
这五年里,阴暗继续大肆封疆扩土,他却开始利用阴暗去接近她,利用阴暗筑起荣耀的光辉城堡,荫蔽着她,一天天地催生着她的幸福,一天天地拾掇着她的笑,一天天地捂热捂软自己被阴暗冰冻了的心。
那时他认为自己的一生也是可以这样过的,只是偶尔还是会觉得累。
南承贤和黑一娇就是这样的搭配:她若不说,他就不问,只是他都懂。他若不说,她便跳过,从未尝试懂。
光芒的累,黑暗总看得到;但黑暗遥望时的累,天真的光辉永远看不到。
现在,他终于自私地对她大声喊出了自己的累,不是要停止对光辉的遥望,只是要继续为了她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