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盛大空前,几乎所有的南非政要和商界名流全数到场,有记者到场。Zack的爸爸周到细致的应付各种人物。Zack的妈妈陷入自己的意识流中,无心与任何人交流,每每有人过来安慰她,她总是不停地假笑,时不时地流眼泪。Zack的姐姐回来了,她很漂亮,金色的头发一缕缕挂在脑后,白皙的皮肤上镶嵌着与Zack相似的大眼睛,眉宇间与Zack的气质颇为相似。她一袭黑裙,踩着高跟鞋飘来飘去,她就像Zack爸爸的支柱,陪在他的左右周旋于不同人之间。她与Zack同属于第三代继承人,小时候一起长大,比Zack早一点去了美国读书。
Zack的爸爸在淅淅沥沥的小雨里完成了葬礼致辞,大家轮流献花,黄的,白的,挂着雨珠的鲜花在坟墓前堆起一座小山。请你不要问我此刻的感受,后来我使劲回忆当时的情景,可是我怎么也记不起来,只记得人们手里都捧着黄色的和白色的鲜花。
从Zack葬礼回来,我一直感觉艾玛有话要跟我说,彼此打过几个照面,每次都有些尴尬,目光对视后,又匆匆撇开。这天,我在Zack房间把我的东西打包整理,艾玛走进来,她的双手不停地揉搓着,一会儿左手攥着右手,一会儿右手攥着左手,就这样不停轮换着。我请她进来坐,问她是不是想在这里再看看Zack生前的东西。她摇摇头说:“不是,想跟你谈谈。”我惊讶片刻也接受了从另一个角度解释她的合情合理的想法。
我们驱车来到一个我不知道的山坡,山坡上荒芜一片,漫山遍野杂草丛生,附近的居民时不时的倾倒垃圾至此,及腰的荒草和芦苇掩盖着这些垃圾,他们枯萎的颜色给这里增添了荒凉的颜色。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来,我们下车走在草丛中,头发被凌乱的吹着,我们换了几个方向妄图找到逆风的方向,尝试了几次,发现是徒劳。
艾玛把双手插进上衣口袋里,说:“小时候,我和Zack经常来这里玩,那时候的荒草还没这么深,比现在要干净许多。Zack喜欢来这里跑,边跑边喊,我们经常比赛谁能喊得更远,谁的声音更大,谁的回声更持久。我们好多年不曾再来过这里了。”
我看着她,她失去了一个弟弟,一个童年的玩伴,她的至亲。童年的感情不需要分辨,陪伴就是最纯洁的。不像成人,成人的感情需要抽丝剥茧和千回百转才能确定真正爱着的那个人是谁,人常说,好事多磨,这磨的过程中不断地猜忌、怀疑再信任,然后是新一轮的猜忌和怀疑,最后落了个没有一段感情不是千疮百孔,那是在安慰人罢了,我始终相信那些禁不起考验,把彼此往死里算计为了争夺谁更爱谁多一点的感情注定要失去爱情,注定要千疮百孔,到最后累得精疲力尽,稀里糊涂就接受了,还给这段感情冠以荡气回肠的名声。
艾玛一直往前走,接着说:“我们是犹太人。Zack是个非常敏感善良的孩子,我还记得他在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天看完《安妮日记》,了解到我们犹太人被驱逐被残害的历史,他跑到这里,流泪的大声喊‘安妮’,他不相信人类历史上怎么会有一段这样的历史。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学习法律,但是他在法律方面投入了极大地热情,狂热般的激情,这也许与他与生俱来的正义气质有一定的联系。”
我想起来他帮助我的种种,那闪现着灼灼不灭的动人光芒,他不仅仅是爱我,他是爱生命,爱生活。
艾玛说:“我不打算回美国了,我要留下来,支撑这个家,本来是要Zack承担的责任,我一定会把这些事情都做好。你呢?”
我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大概应该是按照Zack所说,回国,回到我的爸爸妈妈身边。
艾玛见我犹豫,继续说:“你想怎么选择都可以,听从你内心的声音,留下来,我会尽力帮助你;离开,我会去送你。不管怎么说,我感谢你,在Zack生命最后一段路上你陪着他,谢谢你!”
我觉得她好像以Zack母亲的角色自居,也许这就是一个姐姐对弟弟的感觉吧!
我说:“Zack希望我回国!”
艾玛没有再说话,她停下来,双手放在脸上,大声地喊:“Zack——”群山回荡着她的回音,她大哭起来,泪水打湿了一地荒芜。我站在一边没有去安慰她,看着她的肩膀一颤一颤,Zack你听得到了吗?你的姐姐是如此的思念你啊!
Zack的葬礼结束后。我接到了董晓青与王泽宇新婚的消息,也通过几个朋友辗转得到阿笨和那女孩婚礼上的照片。他们都爱的水到渠成,都爱的结了果。我不知道艰难的路和平坦的路到底能否任人选择,如果可以选择,为什么我可以放弃阿笨选择上船完成梦想,为什么我不可以放弃Zack不要梦想也要陪在他身边,直至我们死别。
有些感情非要经历一下才明白,比如思念,它不是无时无刻的,它是一阵一阵的,当它没来时,你与众人一样平安无事,但当它突然袭击你时,你无力招架,甚至一种熟悉的味道,一句他讲过的话,一个本毫无关系的眼神,都因为思念这庞大的与万事万物都紧密联系的网爬上你的心头而把你打倒。我经常被打倒。
我站在Zack家的屋檐下,伸手去接那雨水,这边的雨水珍贵如油,我望着天空,恨不得把天空抓在手中揉碎,可是天空它不是一张纸屑,我也不知道我在恨谁恨什么,或者我在恨这不能改变不随我意志转移的一切。我想起阿笨抛弃我的那些日子,Zack跟我夜夜待在溜冰场的日子,那灯光,那黑暗,那音乐,那接吻,那胸膛,那肩膀,那躺下来的静静诉说,那一圈一圈的旋转,那句“活着,这世界多美好!”,可是没有了他,这世界不看也罢!
我正在出神地想,Zack妈妈走过来,她说:“五楼左边尽头有个房间,里面全是Zack小时候的东西,你去看看吧!”说完,拍了拍我的肩膀离开了。
我一步一步踩着木质楼梯,走向通往Zack童年的房间。打开房间,一股尘封许久的灰尘味道淡淡的向外扩散,我把窗帘打开,让雨的清新也能传递一些过来。房间里有Zack的相册,各种运动比赛的奖杯,小时候的衣服。我认真查看了他的相册,露牙齿的,掉牙齿的,忧郁的,微笑的,大笑的,晴天的,雨天的,运动服的,西服的..我努力把各种Zack记在脑子里,这些都是我以后日子的基准色,我要在这些照片上不断书写各种故事。
当我翻到他的一个笔记本时,我笑了,笔记本的第一页扭扭歪歪写着“Ihaveadream”,这个梦想与我儿时的梦想是同一个——环游世界,我想我们终将相遇,童年的我们就在梦想里相遇过..
我把我们的婚纱照传到网上,收到了上千条祝福,很多人不明就里,恭喜我在环球航行的同时嫁了一个英俊潇洒又多金的帅哥,还有的人问我是怎么钓到金龟婿的,对于这些祝福我都用简短的谢谢给予回复,没有辩解,没有澄清,我想让全世界认为我是Zack的新娘。
有天晚上,睡不着觉,想起Zack一天一天从健壮的男人变成憔悴的病人直至死亡的过程,浑身快没有力气了,我终于快要撑不下去了,我跟莎莎讲述了我与Zack的事情,并让她替我保密,莎莎的安慰让我获得了暂时支撑下去的力量,我发现我每个紧要的关头都会求助莎莎,这种求助使而她成为唯一跟的上我生活巨大转变的密友,我甚至看到未来的某个时刻,某个我思念Zack的时刻,我会继续拉着莎莎,求她给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