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自主号”平稳的航行在太平洋上,我们已经经过洛杉矶,即将驶往加勒比海岸,船上游客多起来,加勒比海岸是邮轮的黄金路线,这里地处热带,风景怡人,到处都是椰林,沙滩和帆船,从早到晚,无时无刻都是一幅幅精美的明信片。我最喜欢的是霞光满西天的黄昏光景,椰子树恋恋不舍日落,红彤彤的霞光安慰椰子,如恋人短暂分离,承诺明天会再来。
这天,Alex找到我们,告诉我们船上晚上要举办一个婚礼,我们必须穿戴整齐,Zack作为首席摄影师负责拍摄新郎和新娘,我和董晓青负责拍摄观众辅助Zack。吃过午饭,我们去婚礼举办地点踩点,布置婚礼现场的工作人员还在忙碌,我看到粉红色的拱形门上艺术字写着“Grace&Jill”,一对幸福的恋人。我和Zack找好点位,董晓青在婚礼现场留恋往返,不停地说,“在这里举办婚礼真好,可惜老爸老妈不在。”我和Zack相视一笑。
婚礼顺利进行,整个大厅坐满了人,每个人都按照要求穿得光鲜亮丽,新娘一袭白纱,圣洁高贵,新郎英俊潇洒,他一动不动的望着对面款款走来的新娘。
Zack站在新娘要走的铺满花瓣的幸福之路上,举着摄影机,他要不停地随着新娘前进向后退。我和董晓青站在站台的左右两侧,等着拍摄他们仪式的镜头。
我从侧面看到Zack额头满是汗珠,紧咬嘴唇,脸贴在镜头上,一点一点缓缓后退,我甚至看到他的裤腿在打颤,难道他是紧张?不应该。Zack是我的老师,我们每天拍摄大大小小场面许多次,不应该因为一场婚礼而紧张。我正思忖着,眼见Zack一只手捂着肚子,快要支撑不下去一样,我跟董晓青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坐在观礼席边上的王泽宇。晓青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跟王泽宇耳语一番。王泽宇迅速跑向Zack,接过摄影机。Zack捂着肚子从侧门奔出,我把相机交给旁边摄影部门的另一个同事,让他接替我的工作。一转身,我跟随Zack走到洗手间门口。
我看到他痛苦的蹲在地上,慌忙赶上前,问他怎么了。他连连晃着头,说:“没事,没事,胃疼。”
我用手绢沾了些水,擦了擦他的脸。我陪他坐下,过了十几分钟,他的胃终于不疼了。我送他回宿舍,他说他要休息一会儿,不让我陪他。我听从他的话,已经没有兴致参加婚礼,回到对面我的宿舍躺下休息。过了一会儿,我起身倒了杯热水,推开Zack的房门,看到他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两眼望着并不高的天花板。他看到我进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把水杯递给他,他喝下水。
他说:“你坐下,陪我一会儿,好吗?”
我说:“好。”
他拉着我的手,我没有松开,我们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的手真小,真好看。”然后仔细的研究我的手指。
他抬起头,说:“你现在还难过吗?还会想念你的阿笨吗?”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谢谢你!不想了,都过去了。”
他说:“他不知道珍惜你,他错了。”
我说:“哪有什么对与错啊?只有爱与不爱吧!”
他说:“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失去你。”
我说:“那当然了,我们可以一起来船上啊!你的肚子还疼吗?”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回头看着我。
第二天收工之后,Zack说:“我们去逛逛吧!”
我问:“去哪里?”
他说:“随便去哪里?你想去哪里?”
我说:“是你提议啊,要不我们还去漫步大道吧,那里适合散步。”
他说:“好。”
皇家漫步大道,古朴而典雅,如欧洲小镇的街道。我们闲逛着再次来到宝格丽,我在心中暗暗计算了一下自己从等上船到现在的工资大概有十多万人民币了,想着可以给妈妈买条项链了。我沿着柜台边看价格边看款式,并告诉Zack说要给妈妈买条项链。最后看中了一条玫瑰金色珍珠挂坠项链,要一万多块。我请求老板帮我包好,终于完成了一桩心事。买完项链,我又看了几款别的首饰,顺道瞻仰了那可以一下子花掉我所有工资的钻戒。
出了门,我很开心,告诉Zack说:“这是第一次给妈妈买礼物,我终于挣钱了。”
Zack看了看我没说话,我们沿着漫步大道又逛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船在基韦斯特小岛附近靠了岸,这里属于美国弗罗里达州,遥望过去,古巴近在咫尺。我们随游客下了船,听说这座宁静美丽的小岛是海明威生前生活过的地方。特别是在1931年至1938年,海明威在这里写下了《永别了,武器》。我记得在读大二的时候,美国文学的课堂上,老师讲了海明威的生平,留下课堂作业:选择海明威的一部作品进行鉴赏。我当时选择的就是《永别了,武器》,不曾想今日可以造访一代文豪的故居。那本书初读时没有什么心理起伏,读到最后心情一点一点阴郁起来,最后压抑的竟然想流泪。我还记得读完这本书的时候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宿舍静悄悄的,仿佛整个静寂都是为战争与玫瑰默哀。海明威曾经把文学创作比作漂浮在大洋上的冰山,他曾说:“冰山运动之雄伟壮观,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文学作品中,文字和形象是所谓的“八分之一”,而情感和思想所谓的“八分之七”。正如他讲的故事一样,简洁的语言勾勒了场景和人物的动作语言,读完之后却让人如中了毒上了瘾般一点一点融化在他的故事里,久久不能拔出。思索至此,我再去望Zack,我发现他从来不炽热的爱我,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又总是让我感觉他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无时不在,可是每一个举动又是在一个淡淡的喜欢的界限里,有时候连我也分不清是相伴而久产生的一种暂时的依赖情愫还是因为孤单需要爱一个人和被一个人爱。时间久了,我们慢慢都习惯这无声的照顾和被照顾。只是我不知道这冰山般的感情会不会有一天浮现在水面之上,那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海明威故居坐落在白头街上。门前的红砖墙上挂着“海明威之家”的绿色牌子,走进庭院是一棵棵高大的棕榈树,庭院里到处都是猫,干净、慵懒的或躺着或行走在石板路上,一点都不怕人,如果没有“禁止抱猫”的牌子,我真想抱起那只黑白颜色的猫。据导游讲,海明威的猫都有六个脚趾,俗称“多趾猫”。第一只多趾猫是一名船长送给海明威的,寓意“平安和好运”。Zack举起相机拍摄猫的各种姿态。
Zack说:“晶晶,你喜欢猫吗?”
我说:“不知道。”我对没有接触过的一切都没有强烈的喜好或者厌恶,只有慢慢了解才会唤醒自己的感觉。
Zack说:“一般女孩子喜欢猫,海明威喜欢猫,这很难得,他说过:‘猫具有真正的情感忠诚,人类往往由于某种原因隐藏自己的感情,而猫却不会。’”
我说:“如果人类不隐藏自己的感情,可以在这个社会活下去吗?动物大多不会隐藏情感吧!”
Zack说:“所以你可以接受‘善意的谎言’?”
我说:“我不知道,谎言毕竟是谎言,善意具有主观性,一个人的善意也可能产生不好的结果。”
Zack说:“如果因为想保护另一个人的谎言,坏的结果没发生之前,总是值得一试的吧!”
我说:“好复杂,我们进去参观吧!”Zack明显对“善意的谎言”这个命题意犹未尽,我已经不耐烦讨论这些费脑筋的哲学命题,直接拉着他去参观海明威的卧房。
这是一座二层的白色小楼,房间宽敞明亮,每个房间都是落地窗,开着窗户,海风吹来,格外清爽。二楼的卧室里陈列着海明威用过的各种生活用品。院子面积很大,有一个游泳池被绿地环绕,各种绿色植物掩映着这栋小楼,十分静谧而富有诗意。这是一个适合创作的地方,才华的空气流动着欢快的音符,灵感浮动在这片土地上,每个清晨六点半,一个用一只脚站着的男人拿起铅笔开始进行连续至少六个小时的创作..
我在满屋的旧照片前驻足停留,墙上有他的猫的油画,还有他打猎钓鱼的各种留影。
我对Zack说:“加西亚。马尔克斯曾评价海明威说,‘但凡曾被他拥有的,就让他赋予了灵魂,在他死后,带着这种灵魂,单独活在世上。’”
没有听到Zack的回音,我转过头,看到Zack蹲在房间拐角处的楼梯口,痛苦的捂着肚子,扭曲的脸上挂满汗珠。我赶紧走过去,边拍Zack肩膀边询问他怎么回事,他咬紧牙关吐出两个字:胃疼。过了一会儿,他不疼了,给了我一个虚弱的微笑作为安慰。我们一起走出这里,找到一家餐馆,陪他吃了点东西喝点热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