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这个时候,大四伊始,学校早早的为我们举办了第一场招聘会,那场招聘会声势浩大,整个校园贴满了带箭头的引路指示牌,为了醒目,箭头大多用深蓝色和橙黄色,整个校园看起来热闹非凡。早晨八点钟,莎莎来喊我,我们带着打印好的中英文简历,来到逸夫楼大厅,招聘会在一楼和二楼的大厅里举行。
莎莎和我读同一所大学,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事实上,外国语大学里有许多我的中学同学,小学同学不多,但是他们都在别的系,比如,法语系的陈典、德语系的李博、日语系的张朝明,我与别的系的同学几乎不会发生机缘巧合的事情,所以大多并不熟知。我与莎莎在同一个系,只是方向有所不同,她的方向是翻译,而我的方向是文学。我们的宿舍在一栋共有十四层楼的第十二层,她住在楼层的东边,我在西边,走廊大约有五十米。我们的友谊就是在进入大学之后迅速升温的,几乎没有任何理由,陌生的环境里,两个互相认识的人很容易组建自己的“小团体”。
那天走到招聘会现场,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就开始头晕了,莎莎目标明确,她想做一名中小学英文老师。漫无目的的我决定与莎莎分开来,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想从事什么职业,但是我很笃定自己不想成为英文老师,我决定贴着墙边走,专拣无人问津的单位去投简历。我跟莎莎说明我的想法,她很干脆的点点头,转身投入到英文教师的求职大军中。
我贴着墙边走边看,按照条件比对一些单位的岗位要求,有些是因为专业不是他们所需,有些只限男性,几乎没有看到任何适合我的岗位。我一直往里走,有家单位吸引了我的目光,这家单位前没有一个求职者,负责招聘的工作人员自顾自的玩起手机来,我看到宣传展板上最大的一行字写着“‘海洋自主号’招聘海上摄影师”,下面是岗位要求:
1。年龄21-25周岁,男女均可;
2。男性身高1。65米或以上,女性身高1。55米或以上,健康能正常在船身高工作;
3。具备基础的日常英文交流能力;
4。有专业的摄影知识或者爱好摄影的人员,最好有尼康D90或D300S的摄影作品,内容,风格不限,以及一定的PS使用技巧;
5。录取人员应自行办理护照,公司协助办理签证,健康证;
工作时间:
每天工作8个小时,工作轻松,船舶靠岸,员工可上岸旅游观光及购物。
等我把这些内容仔细的阅读完毕,其中一个招聘人员边打哈欠边说,“有没有兴趣?”他们好像对今天的招聘会并且对我没有抱任何希望。我的身高不足一米六,体重不满四十五公斤,这样的外表让他们不抱希望是很合理的。
我跟他们认真攀谈起来,知道了“海洋自主号”是世界第二大邮轮,船上有各种娱乐场所,一共十四层,途径许多港口。他们粗线条的介绍就足以让我想起小时候踩着凳子取旅游杂志的画面。我投了简历,招聘人员告诉我等候电话通知。
从招聘会出来,我再也没有欲望看别的公司了。正想给莎莎打电话,先接到了阿笨的电话。阿笨是我的男朋友,从大一的迎新晚会开始,我们的恋情持续三年了。我们的学校是一所外国语学校,女生占了绝大部分,阿笨跟我在一起着实令许多女生对我羡慕不已,我猜想最关键的问题在于阿笨长得帅,他的长相在我们学校算是数一数二的,即使拿到男生云集的理工院校,我相信他仍然是出类拔萃的。
他说他刚刚睡醒,还没来得及吃早餐。我说我在招聘会现场,发现一家很想去的公司。他问我是什么公司。我说是“海洋自主号”邮轮公司招聘摄影师。我突然听到他好像从床上跳起来光脚踩地或者什么东西落地的“咚咚”声音,他在电话那边喊什么什么没听明白。我说我们去吃饭吧,去那家韩国料理,见面再详谈。随后,我给莎莎打电话,她那边十分嘈杂,我不得不使劲冲电话吼告诉她我投了一家公司,不想在招聘现场待了。她同样大声吼着说她马上就完,让我等她一下。我立即挂了电话,在逸夫楼前的台阶上站着等她。我眺望着远处操场上的铁丝网,一排排红色的高楼大厦沐浴在秋日的晨光里空旷的令人心旷神怡。
等了大约十分钟,莎莎从招聘会现场出来,我跟她说了我投的那家公司。她听完后,一脸狐疑。莎莎早已经不是小学时候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女生了,现在的她思维非常敏捷,经常为我们公共课上老师提问的问题提供深刻的解析,在我们这届英语系的同学们中,她是公认的理性的象征,甚至一些男生都佩服她思想的深邃,乐意与她谈论一些社会新闻,她一度觉得理性和思想比一个女孩子的外表不知道重要多少倍,对那些赞叹美女的男生给予充分奚落和鄙视,被奚落的男生反而不生气,越发的崇拜起她来。我很少跟她谈论这些问题,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我都分给阿笨了,特别是我俩要经常一起练习街舞。莎莎从来不会对我任何地方进行过批判或者否定,我想这不仅是因为小学时候我们对彼此的童年都很熟知,可能是因为这本身就是“小团体”的基本规则。关于我和阿笨的交往,她报以极大的宽容和忍耐,一切事情都会为我俩的感情让路。
我们走路到离学校很近的一家韩国人开得小餐厅里,阿笨已经在那里等我们,我们点了餐,不容置疑,这顿饭的主题是我刚刚投的简历。我仔细搜刮刚才与招聘人员谈话的所有细节,尽量按照逻辑顺序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们二人讲清楚,即便这样,面对他们的盘问,我还要时不时的没有头绪的进行补充。莎莎先发表观点,她觉得这根本不靠谱,一个女孩子,特别是像我这样单薄的女孩子独自一人待在一艘大船上,是多么的危险。她不容我分辨,我一再强调,轮船很大,大的跟一个村庄一个广场差不多。她还是觉得船就是船,永远也不会变成陆地。阿笨则尽量装出很尊重我的表情,拉着我的手说,能不能先冷静一下,容他思考一下,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谈一下。我答应了跟他谈一谈,但是心里已经下定决心了,除非我接不到面试通知,否则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接下来的早餐,大家各怀心事似的,我的思绪早已经飞到船上去,幻想着船上会比“泰坦尼克号”还要繁华美好。阿笨一直不说话,闷头喝着大酱汤,他不是一个容易发脾气的人,即便是遇见非常让人恼火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与他在还没有来得及认真思考“我是谁”的命题就与我坠入爱河有关,十八岁的恋爱,盲目的迁就被认为是爱的唯一表现。莎莎开玩笑的说,你们应该一起去啊,要不你们结婚,度蜜月去旅行,这样还可以互相照顾,一举两得了。我在心底觉得这真是一个好方法,可是阿笨冷峻的面孔让我明白这不太可能发生。
我们吃完饭,各自回宿舍。莎莎要浏览各大网站的招聘信息,我开始查阅一切与“海洋自主号”有关的事情,阿笨大概是回去思考如何跟我开展一次严肃的谈话吧,我在当时根本没有意识到那场谈话的严肃性,或者是我根本没有明白阿笨的真实意思,又或者是我太自负了没把我的阿笨当回事,自负到对他的认识产生到偏差。
谈话发生在宿舍楼下,晚上,他打电话给我,我下楼后发现他站在那里,我们没有心思换个地方就迫不及待在原地开始谈话。宿舍楼的灯把楼前的小广场照的通明,他开始说,他出生在公务员家庭,对于他来说,稳定即是幸福,稳定即是婚姻和家庭,他不希望我一个人跑到船上去,要跟他一起考公务员或者找份稳定的工作,不然的话,要重新考虑我们的感情云云。我听完之后很生气,不是因为“稳定”二字,我觉得他背叛了他讲了三年多的海誓山盟,我没有逼迫过他讲出那些誓言,可是他因为此事要重新考虑我们的感情。我大为恼火,转身就走。气呼呼的回到宿舍,脑子里全是愤怒,虽然如此,我也从未想过这会影响我们感情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