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果果的师父杜律师喊她过去。
他说,有个案子,客户是我朋友,你接一下。
果果回头看,透明的会客室里坐着一对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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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户是彭志。他也是名律师。
十年前,彭志与杜师父同班同学。他们读高一。
彭志爱上了一个学姐。她长他三岁,高她两级。
家长阻止不了他们恋爱,老师阻止不了他们的恋爱,任何人阻止不了他们的恋爱。
每天,他都在自行车棚里等她,他们一起骑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无比曲折。他们骑到城的东边,城的西边,城的北边,城的南边。玩累了才回家。
夏天,他们骑车到城南一片杨树林。
杨树林旁边是一条小溪。小溪水流的“叮咚--叮咚”响,清脆悦耳,比舒伯特还好听。
一群小鸭子在溪边,它们不敢下水,试探性的用嘴巴轻啄溪水。嫩黄色的、毛茸茸的羽毛,粉红色的嘴巴,柔软的脚掌,甚是可爱。
她伸手去抓,小鸭子乌黑发亮的眼睛很傻很天真,不抗拒不躲避,她一只手抓了三只。
他们把它们放到树林里玩,玩到双方家长快要下班回家的时刻。
他说,走吧!该回家了!
她说,我要把它们带回家养着。
他说,这是别人家的,还给人家吧!
她说,我偏不。你不敢啊?
他想了想说,好吧!那我们拿回家养着它们吧
他们还回去了一只,偷了两只,她说它们跟他们一样,成双成对,永不分离。
他把它们放在她自行车的车筐里,怕车筐太硬,小鸭子会不舒服。他又抓了几把干草,一根一根捋顺了,把它们铺在车筐底上,给小鸭子们垫着。
他的朋友知道他们养了一对小鸭子,她的朋友知道他们养了一对小鸭子。
他的朋友们十五岁。她的朋友们十八岁。
他们尽心呵护这对小生命。不懂爱的方式,越是尽心,越是悲剧。
小鸭子因为沾水,着凉,感冒,死了。
她哭得伤心欲绝。他看她哭而伤心欲绝。
他爱死了热爱小动物的她的纯真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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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考到南京,要去读大学。
临走前,他们来到她家楼上的天台。风很大,阳光炽热,天很蓝,白云朵朵,天空中有飞机飞过的痕迹,白色的雾气,一条条,有的交错,有的平行。
他指着天上的飞机发誓,他一定要考到南京去,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等他考上大学就娶她为妻。
天空中总是有飞机,但每一班都不是每一班,它们来了就去。
他们鸿雁传书。一周一封。
两年后,南京的大学没有录取他,他在北京的一所大学念书。他们打电话。一天三次。
两年后,她顺利考取上海一所大学的研究生。
两年后,他努力的考研究生,发誓考到上海去,失败。再考,失败。
心情沮丧的他,在中关村卖电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收入微薄,一贫如洗。
他们分了又合,合了又分,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了。每一次都痛苦万分,每一次都发誓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分手和永远不分手。
最终,他们还是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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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交了新的男朋友,是个律师,体贴、严谨、会讲道理,他为她买了房,买了车,办上海户口。
十二月,圣诞节前夕。北京城里冷的石头都裂了缝,整个城市靠街上的彩灯温暖着。
他接到她说断绝联系的通知,什么都没说,一个人在北京的天桥上,拎着瓶二锅头,唱着汪峰的《北京,北京》。路过的人对他指指点点,有人同情,有人鄙夷,有人冷漠,所有人都离去。
他大睡三天,醒了之后,他来到中国政法大学找杜师父要二手书,三大本,司考用的。杜师父把司考的全部资料都送给了他,足足有三十本。
第一年,失败。
第二年,成功!
他在北京做起了律师,如鱼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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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结婚了,朋友通知了他。
他马上飞到上海去,带着他们所有的经历,凡是他们曾经共有的东西都被他带在身上。七零八碎的,满满一个背包。
他到她家楼下,安营扎寨。
他给她读他们的信,让快递员帮忙送去她送给他的礼物,上面记载着她所有的青春年少。
用尽一切办法,他纠着她,他缠着她。
他用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打动了她,她终于打开了窗户,走出了房门,愿意与他见面了。
平淡被激情唤醒!物质输给了精神!现实输给了期待!确定输给了不确定!后任输给了前度!
她跟他到北京去,陪他漂着,他们一无所有。
事业刚刚起步的他,只能给他豆浆油条和一个美好未来的承诺。他们很穷,但是他们不吵架。
他们结婚,杜师父去参加婚礼。
婚礼上,他颤抖的双手抹去她脸上的泪花,说:“亲爱的,差一点我就失去了你!”
他们走的太不容易。他们的爱情故事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离婚的开始想复婚。分手的开始想和好。吵架的夫妻在心中发誓再也不吵架。总之,那天观礼的宾客都开始重新相信爱情!
婚后,她做了全职太太,为他生个儿子,相夫教子,温柔娴淑。
缘浅、缘深、缘长、缘短,都不可怕,只要有缘遇见。相遇太早,没有关系。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多相遇几次,总会有办法走到一起。怕就怕相遇太晚,谁都无法把时针往回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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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果走到会议室里,为彭志倒了杯水。
彭志说:“我时间比较紧,准备的材料我都带齐了。我老婆想要儿子的抚养权,你帮我想想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帮我搞到儿子。我外遇的证据她都有,对我很不利!另外,我隐瞒了一部分财产,帮我盯着。总之,利益最大化。”说完,他拿出一个厚厚的黄色档案袋。那黄色不如小鸭子的羽毛美丽。
原来,他是要离婚。
果果看着旁边的女孩,女孩很年轻,很安静,刚走出校门的样子,貌美如花,两只眼睛一尘不染,不谙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