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是名律师。
阴冷的下午,果果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回办公桌前。
她的对面是一个男人。一个脸上刻着一朵玫瑰花的男人。
果果想起林冲。她心里转了一个圈。
果果:您怎么称呼?
男人:张栋梁。
果果:哦,你的材料我已经看过。偷盗数额不大,我们可以跟检察官商量争取到缓刑的量刑建议书。
男人:缓刑就是不用进去了吧?
果果:是的。
男人舒了一口气,讪讪的笑着。他眼角的皱纹把脸颊上的玫瑰折叠的不像样子。
果果: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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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
十多年前,他是一个理发师,在家附近开了一家理发店。
他阳光帅气,不知道烦恼忧愁是什么。轻轻松松的洗头,剪发,吹发。日复一日。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走进来。她穿着一袭玫瑰色连衣裙。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她的样子。他永远也忘不了。
她坐在沙发上抽烟,等着他忙完手里的活来给她洗发。她把眼圈吐成对他的蔑视。
他喜欢与顾客聊天。她不喜欢跟陌生人聊天,至少是理发时候。
他问她,从哪里来?
她回答,从东北。
她不想说话,不耐烦的瞪着他。他不再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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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在楼道里遇见,他帮她提刚从超市买的芹菜,赢得了聊天的机会。
她告诉他,她刚刚搬到他楼上住。他理发店不远处的网吧“一往情深”是她工作的地方。她是那里的收银员。
他们不常见面。
又过了几天,他经常听到楼上哭闹声,男人的打骂声。他早晨起床听得到,晚上回到家也听得到。有时还有家具搬动的声音。
有天早晨,他起床去上班,在楼道里遇见她。楼道里很阴暗,他下楼,她上楼。她手里拿着热乎乎的早餐。
他看到她脸上刚被打过的痕迹。
他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淡淡的打了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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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下暴雨,电闪雷鸣。他正准备睡觉,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打开门,她湿漉漉的站在那里,看到他,直扑过去。
他把她拖到屋里,看到她下体在流血。
他把她送到医院,又把她接回家。小心伺候着,流产完的她,非常虚弱。
她病好后,回到楼上家中。
有个男人时不时来找她,是他的男朋友,他们经常打骂。
每当听见那些声音,他都紧紧地贴在墙上,努力抑制自己的心疼和冲出去拯救她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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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春天来了,她不见了。他跑到网吧去打听。
她因为盗窃店里的钱被拘留了。那些钱用于帮助她男朋友买毒品。
他听完之后,回到家,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去派出所帮她办了取保候审。
他给网吧一笔钱,弥补了他们的损失。她被从轻判处,在监狱待了八个月。
她出狱后,二人结了婚。
后来,他们生了一个女儿。
幸福的一家三口。美丽如画。
她在家做全职太太。没读过大学的她买来许多幼儿教育的书,每天看呀看呀。晚上,他下班回家,她将给他听。讲给他女儿一天的经历,还有她的。
理发店的生意好,他挣了许多钱。看着她俩,他有了更大的生活动力。
雇佣学徒,招募店员,连开三家分店。
转眼间,三年过去了。她是个非常称职的妻子和母亲。
他想着早点搬家,把这套房子卖掉,换套大房子。因为他患了耳鸣,经常幻听到她从前被打被骂的哭泣声。
他们的女儿三岁了。
他四处寻找好的房子,宽敞明亮四季洒满阳光的房子,可以听见小孩子读书声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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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前男友藏毒被抓,刑满释放,从监狱出来。
那天,女儿在家背着书包嚷嚷着要上幼儿园,她在家做饭,他在理发店工作,时间是傍晚六点半。
她的前男友带着黑丝袜,敲门,小女孩去开门,不到一分钟,她就被闷死了。
她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手里的菜刀咣当一下掉在地上。
他二话不说,掐着她的脖子,掐死了。
七点钟,他在店里等着她们母女二人来送饭。等不到。
他回家,看到客厅里躺着两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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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了,八年了。
他从未爱过别人,他只爱她。
他想追随她们而去,终究没有勇气。
他刺了这朵玫瑰。
他惨淡的苟活着,落魄,孤独。
他开始小偷小摸,他不敢偷太多。
这次被抓了,他混乱的生活还是如此。
他抬起头,望着果果说:祭奠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