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鹏丧魂落魄地回到家。
儿子在房间里和奶奶做游戏,见朱海鹏回来,兴奋地跑过来抱着他说:“爸爸回来啰,妈妈晚上没吃饭,好像在生你的气。”
朱海鹏摸摸儿子的头,说:“冰冰乖,和奶奶做游戏去,等会爸爸来和你做游戏。”
朱海鹏看到餐桌上的菜都凉了,一家人都像是没吃的样子。平时这个时候晚饭早就吃过了,如果自己不回来吃饭就打个电话对俞静说一声,她们就会先吃。今天自己跑到叶月霞那去了,就把打电话这事给忘了。
朱海鹏进到房间,看见俞静正在轻轻地啜泣。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吗?”朱海鹏问道。
“发生什么事你心里不清楚?你还好意思有脸问我?”俞静见眼前的朱海鹏变得陌生起来,这个男人历练得撒谎都脸色不变心不跳了。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朱海鹏知道俞静肯定是为昨晚的事呕气,他想这种事情千万不能对老婆说,任何女人都不会允许自己的男人移情别恋的,更何况是发生了性关系。现在叶月霞已经走了,这是一段昙花一现的绮梦,什么都过去了,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昨晚到哪里去了?”
“一个同事过生日,喊喝酒去了。”
“哪个同事?叫什么名字?你把电话给我证实一下。”
“这…”朱海鹏有些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他没有心理准备,毕竟自己对撒谎不在行,而且也不会撒谎。
“说不上来了吧,根本没有什么同事,是你一直在撒谎。你为什么要欺骗我?那个女人是谁?你说呀,说…”俞静气呼呼地在朱海鹏身上又捶又掐。
“嗬…咳…”,门外一个男人洪亮的咳嗽声传来,段正明不知什么时候到了。
“干什么呀,你们两口子日子过得好好的,又是怎么啦?”
“段叔叔,你看这日子怎么过呀?”俞静将那一长串电话记录塞到段正明手里。
“这是什么,你说清楚些。海鹏,你可不能欺负小静呦。”段正明俨然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段叔叔,他背着我在外面有女人了,上面我用笔画的那个号码就是那个女人的,一共有一百四十次通话记录,八十多条短信,每天平均七八次。而他跟我每天平均一次都没有,您说说这可正常?我今天打了那个电话,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天哪,我可怎么过呀,朱海鹏,我们离婚!”俞静毕竟是女人,女人天生小心眼,爱发脾气。
段正明沉下脸,问朱海鹏:“海鹏,是不是有这回事啊?”
朱海鹏沉默了一会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段叔叔,您可以当面打那个电话问问她是谁?您如果不打,我来打,大家都来听一听。”
朱海鹏索性想一不做二不休,这事要瞒就瞒到底,自己哪怕受良心的谴责,只要不对家庭造成更大的伤害,再多说一次谎是值得的。他用客厅的座机按了免提拨打这个号码,只听见一段清晰的语音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俞静红肿着眼说:“不可能,今天我明明听见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一定是你弄了手脚。”
朱海鹏又重拨了一遍,还是那段语音。
段正明见此情景,批评两人说:“我说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整这种无聊的故事?是不是看《手机》看中毒了?也弄个手机的故事?”
俞静见段正明生气,心想是不是自己拨错了号码?可这一长串的电话记录又如何解释呢,难道是计算机系统出了故障?如果是那样倒真是冤枉他了。现在朱海鹏也不容易的,执行局长的工作压力很大,稍出差错就会被人穿小脚鞋,而且吃力不讨好,他这么辛辛苦苦地干,上次的民意测评才勉强过半数。
俞静妈给段正明泡上一杯茶,说:“静儿,你这丫头就是脾气不好,海鹏是你段叔叔看准的孩子,是个老实娃,我不相信他是那种人。你向海鹏认个错。”
朱海鹏明知是自己不对,见两位老人都批评俞静,忙说:“妈,段叔叔,我做得也不好,天天忙工作,没有和静儿多多交流,孩子也顾不上管。从明天开始,我天天下班后准时回家,多抽时间陪她们,争取做个好丈夫、好父亲。”
两个老人笑着点了点头。俞静呢,女人嘛,心肠软,听见朱海鹏这样说,也就破涕为笑。
段正明看着一桌子饭菜没动,笑着说:“海鹏哪,咱们来喝一杯。”
朱海鹏和俞静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才好。还是俞静打破沉默,对朱海鹏说:“你快点下去买瓶酒,记住买好点的,段叔叔还没在咱家喝过酒呢,今晚难得他兴致高。我将菜热一热,顺便再炒几个下酒菜,你快去快回。”
段正明笑道:“怎么堂堂执行局长家连瓶好酒都没有?不要学我,现在这个社会形势变了,真要是案子执结后,人家真心感谢送瓶把酒给你,还是可以收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朱海鹏说:“段叔叔,这可是您说的,下次犯错误就找您。”说完笑着下楼买酒去了。
俞静一边热菜,一边让母亲陪段正明说说话。
两位老人在一起聊起了家常,这正是俞静所盼望的,她记得陈香梅临死之前拉着自己的手说:“静儿,我死后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段叔叔,孩子又不在身边,你要好好照顾他啊。另外,你母亲一个人也很苦,有机会帮忙撮合撮合,就算是我没有白疼你一场。”俞静含泪答应了,她常打电话请段正明到家里来坐坐,为的就是给他们制造点机会。
朱海鹏酒买回来了,俞静菜也热好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地吃了起来。
段正明咂了一口酒,说:“好酒!你陈姨未去世之前,我是不喝酒的,她走了之后,我有时想她就喝点酒,把自己喝得晕晕乎乎的好睡觉。现在都成了老酒虫了。”
俞静妈笑呵呵地看着他,说:“那你也不能多喝,酒喝过量了会伤身体的。再说,孩子们可没许多钱天天买酒给你喝。”
段正明嘿嘿笑,说:“听你的,我少喝点就是,明天我自己带酒来喝不行吗?我工资高买点酒添点菜是不成问题的。光跟你们说了许多,我倒忘了一件事,海鹏啊,你今天抓了一个叫陈海军的人吧?”
朱海鹏点了点头。
“好你个小子,打狗也不看主人面,这个陈海军可是你陈姨的亲侄子,你明天把他放了。”
“段叔叔,那怎么行?今天那个申请人在法院闹得很凶,邓院长吓得不敢开门。本来这案件在崔玉彬手上办,申请人见他拖着不办与他大吵一场,贾院长调剂给我让我亲自办,我不得已将他拘留了。要是您处理这件事,不也按法办事?”
“说得好,当年我当院长时亲手批了拘留手续,将自己的表侄女婿拘留了,可我现在不在院长的位子上了,也就不管那些条条框框了,今天我就是来说情的,你放不放人?”
“段叔叔,夜不行公事,咱们喝酒,我敬您!”
“好小子,什么时候变得滑头滑脑的?开始知道转换话题了。今天我还偏偏说这个事,要你当场决定。我在位那些时候,你陈姨可没帮人说过情,她是个好女人,对找来的亲戚总是说我家正明要以身作则,不好办哪。这样得罪了许多亲戚,大家宁愿找其他人也不愿意找我,都说我段正明是六亲不认。今天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因为这个陈海军和你陈姨不是一般的关系,当年你陈姨下放那年,干不了农活,又带着个孩子,我当时在部队干着急没办法,是陈海军的母亲帮了很大忙,她母子才度过难关。这么多年,你陈姨一直感恩,时常接济他家。今天他老娘找到我单位,说她以前没找过我事,为儿子的事一定要我帮忙。你说,我这个忙帮不帮?”
朱海鹏沉默了,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插曲。
俞静在旁边急了,冲朱海鹏说:“当然帮了,海鹏,你这个局长可是段叔叔给的,做人要知道感恩,明天就把陈海军放了。”
段正明脸上掠过一丝微笑,自顾自喝了一口酒说:“我要是打个电话给贾振清,他立马会将人放了,而且他如果知道这层关系,就不会批拘留手续。就是邓院长,也得给我老面子,这些人我都不找,我就找你,你怎么抓来的还怎么把他送回去,这一点你能不能做到?”
朱海鹏脸上露出难色,说:“情归情,法归法,违法的事我不能干。段叔叔既然发话了,这一点我能做到,静儿,你准备3000块钱,我们先将钱垫上,等陈海军什么时候有钱再还给我,他要是不还就算我们支持他了,也算替陈姨尽了点心意。”
俞静和母亲都说这是个好办法,也只有这样办了。
段正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天下的穷人多着呢,像你这么干,你们夫妻俩的工资加在一起也做不了几件善事,难道就不吃不喝了?陈海军是倔强了点,可他认死理不能不说一点道理都没有,那个陈大民是他堂哥,邻里之间尤其是兄弟之间还要多做点工作,要解开心结促和谐。这样吧,我拿1000块钱,替你陈姨尽点心意,你就不要出了,另外的钱要让陈海军掏,他打人是违法的,违法就要负责任,也要让他受点苦吃点教训。”
朱海鹏见段正明考虑问题十分细致,更加敬重他,于是说:“段叔叔,他家困难,我也出1000块钱,余下的让他拿。”
“你只要做好工作就行,钱不要你出。海鹏啊,看来我还是没有看错你,我们干法律这一行的,违法的事不能做,什么时候都要坚持依法办事。虽说你这个局长是我当初推荐让你干的,可你所行使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任何时候都要做到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立党为公,执法为民。”
“段叔叔水平就是高,小事能讲出大道理,我服了,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油嘴滑舌,学会戴高帽子了?刚才我是考验你,你顺利通过了,要相信党,相信组织,好好干下去,你的前途是光明的。来,陪我喝酒。”
俞静和母亲松了一口气,大家又笑呵呵地聊起了其他话题。
冰冰跑过来依偎在段正明身边,噘着小嘴说:“段爷爷,我要你陪我玩游戏,我们一起打日本鬼子。”
段正明亲了亲他那红扑扑的小脸蛋,满口答应说:“爷爷不喝了,陪你一起打日本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