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大约两年,我的日子还算不错,只要左传志不在家我就是绝对的公主,左依依只有在他回家时才能跟我享受到同等的待遇甚至凌驾于我之上,但不管他在不在家她在情绪上都没有多大变化,有时候左传志很明显的在讨好她,她也不为所动,在他面前她仿佛已经达到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状态,这令他很无奈,我想他已经对她产生了真正的感情,把她当成他唯一的孩子。
那时我们都八岁了,已经读了半年学前班,学校是个令我欢乐的地方,课本里花花绿绿的花草树木和可爱的小动物我十分喜欢,老师教的儿哥我也爱唱,还有那位老师,她很年轻很漂亮,就像电影明星一样,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她很喜欢我,很不喜欢左依依,她邋遢也不乖,还时不时和那些男孩子打架,因为他们总是取笑她,这其中的罪魁祸首就是土墩儿,虽然他的哥哥左光耀已经复学一年了,仇恨却依然深刻,我想他是受他的哥哥的指使,但他们都忌惮左传志,有时候左依依被逼的急了会说——我要把爸爸叫来收拾你们!他们听到这个就害怕了,赶紧道歉、认错、甚至讨好她,事实情况是她从没把这些事情告诉过左传志,就算是左传志在家她被他们欺负的哭在进家门之前也会擦干眼泪,自从那次郭家的人来家里大闹她哭了之后仿佛“哭”这项人类的基本功能她才学会,虽然不经常却总会用在关键时刻,我想她那时已经学会把握人的心理,她知道她的美丽,她那张脸哭起来没有人能招架的住,有时候我都无法看下去转而去安慰她,而学校里其他的女孩子稍被动一指头就会大哭着叫家长来,因为这个那些男孩子倒宁愿和左依依玩,小孩子是不会把爱和恨切割的很清楚的,大家会在一起玩大型的过家家游戏,会有左依依,她总是扮演公主、皇后和主妇之类的角色,因为学校里没有哪个小姑娘笑起来时有她漂亮比她更有资格扮演这种角色,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特别扭,会鼓动跟我要好的伙伴宣布不玩,弄的他们因“演员”不够而无法玩下去。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因赌气罢玩过家家,他们一如往常也散伙了,我快跑回家准备占个好位子写作业,走到家门口看到许多人围在对门那户的门前,在此之前我对他们家的了解就是:他们家只住着一对老夫妇,他们的子女都很有本事,在镇上和县城做生意赚大钱。因为第一次来到左家庄我把他们家误认为我们家,心里面就对那高高的门牌楼产生了一种逆反的心理,那对我该叫他们太爷太奶的夫妇我见了面都不吭声直接跑开,也从未想过将来的日子会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但命运总是玄妙的,会让原本行走在平行线上本不该遇上的人交集,当他们从陌生到熟悉,跟着岁月的脚步慢慢长进彼此的生命里,又无情地把这缘份收回,一刻也不多等。
我听见邻居们惊叹着——桑塔纳!桑塔纳!
我挤到人群中往前看,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我的眼睛一瞬间睁大,惊呼出声:“汽车!”
在当时的农村,摩托车就是顶时髦的了,汽车对于我来说就像一个童话中的事物,没想到我能亲眼见到,我个子小就猫着腰围着那汽车转,用手小心翼翼触摸它的外壳,一边听着邻居们的艳羡——左大爷的女儿真是嫁了个有本事的女婿!这才几年就开上汽车了!生意一定做的很大!一定是要接他们进城享福了!
众说纷纭,热闹非凡,就围着那辆车,他们家大门紧闭,人不出来一个,我也没看到那个被邻居说的神乎其神的左女婿。
日头越升越高,很热,该吃午饭了,人们渐渐散去,没有了人群的阻碍,我和左依依一人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家门口,托着腮帮尽情观赏那辆桑塔纳,各自想着心事。
突然,一阵开锁的声音响起,我一个机灵抬头,盯着对面的大门,它伴着一阵沉闷的磨擦声慢慢开启,一对年轻夫妇领着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男孩儿从里面走了出来,左太爷和左太奶也紧跟着出来。
左依依不由自主“嗯?”了一声,抬起肩膀,直盯盯瞧着那男孩儿,我也瞧着,嘴巴大张傻看,暗自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儿?啊!你没看到,你也不能体会,两个在不幸的家庭中成长的乡下野丫头,第一次见到从城里来的衣着鲜亮、穿着小皮鞋、打着小领结、梳着明晃晃的短发的小王子似的男孩儿心里面是怎样的惊奇!
他真是又白晳又漂亮,像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男孩子,但他看起来有些忧郁,低垂着眼睫,他的爸爸妈妈低声跟他说着什么,他只是摇头,然后他们把他交给左太爷和左太奶,驾车离开了。
当车子驶出街道拐弯那一刹,他哇地哭出声来,大叫着——爸爸!妈妈!爸爸!妈妈!
左太爷和左太奶急忙拖着他回家,大门重新紧闭。
我和左依依相视,两人都呆呆傻傻的,再看对门,空空荡荡,好像做了一场梦。
“他们不要他了吗?”左依依嘟着嘴思考,像是自语又像问我。
“看样子是。”我答着。
“他还在哭哎。”她又说。
我也听见了,点点头,忽然眼睛一闪,期待道:“是不是他以后都要呆在左家庄了?”
左依依白了我一眼,搬起凳子进了院子。
对,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庄萧时的情形,你完全想象不到吧?现在这个冷酷霸道的撒旦,当初就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虫,天哪!他哭的太惨了,足有一个礼拜,每当我放学回家就会听见他在院子里哭,有时半夜他们家会很吵,是他醒来闹着要找爸爸妈妈,他完全是从蜜罐中掉进了地狱里,现在想想我真觉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