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志没有动手,估计是觉得在一群邻居面前动手打孩子会遭到违攻,他选择体罚,但他体罚的方式令我生畏。
当时的农村多是提水井,出水管那儿会铺上几块石板,避免提水时洒到外面的水把地面弄的泥泞。那些石板是女人的最爱,每天她们在上头洗菜、捶衣服、洗头,十分方便,所以那个地方总是湿漉漉的,如果是炎热的夏天,脚丫踩到上面凉凉的会很舒服。
左传志就让左依依站到那上面,鞋和袜子全被没收,那可不是炎夏,而是深秋,井水冰凉,光脚踩在洒着冷水的石板上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不敢想象,我没碰过冷水,天冷时洗脸洗手妈妈都会从灶里给我盛热水。
左传志向大家表明,他已经给了左依依机会,可她不认错,惩罚是她自找的。那个时候可不像现在遇到家长体罚孩子看不下去能打电话向街道投诉或者联系妇女儿童保护协会,那时候连个电话都没有,而且农村人还没有那种意识,男人打女人,父亲打儿子,就像欠债还钱一样天经地义。
渐渐的,邻居都走了,左传志也觉得累了,就指着左依依警告说:“如果你敢动一步,我就把你剃成光头!”说罢,他回屋睡觉去了。
妈妈看了左依依一眼,抱着我回房。
我趴在窗户上看着左依依,好久好久,她一下都没动,两只脚稳稳地踩着石板,尽管它们已经冻的通红。
“妈妈,爸爸让左依依站到什么时候啊?”我忍不住问。
妈妈专心织毛衣,没有抬头,淡声说:“不知道。”
“她会不会冻死?”
“一个女孩子下手那么狠是该受点惩罚,不然长大后怎么嫁的出去?”
左传志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妈妈把厨房收拾了一下正在做饭,我坐在堂屋的圈椅里玩石子,他解着腰带从里面卧室里走出来,打着哈欠准备去厕所,到院子里看见站在井边的左依依他怔了一下,仿佛忘记了下午发生的事,但立刻他就想起来了,咒骂道:“硬骨头,继续站着!”
很快他就从厕所里出来了,他本打算直接回屋,但走过井边停了脚步,然后退回去,站到左依依面前,用胜利者的语气问:“现在知错了吗?”
我没听见左依依是怎么答的,也许她什么也没说,但左传志发怒了,伸腿一抄,她的身体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看着她,喘息着:“今天到此为止,明天继续!”然后,他气哼哼进来,我已经躲到了椅子下面,他看见了我,看着我,用一种蔑视的目光,我想那一刻他除了怒气还在左依依身上找到了一种近乎骄傲的东西,他的亲生女儿比我强,后来的情况证明了我这种猜测。
左依依费了好一番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艰难移步,我都以为她会晕倒,但她没有,她自己进了屋,爬到床上就睡了。
说到这儿,肖小雅的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缓解某种痛苦的情绪,伸着手要烟。陈露给她点了雪茄,她接过狠狠吸了两口,慢慢睁开眼,看着陈露问:“左传志狠吧?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这样。”
陈露大受震动,怔怔点头。
她夹着雪茄,静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
那一刻我可怜她了,心疼她了,毕竟我也有过坏爸爸,我了解那种疼痛。左传志走后我就进了我们的睡房,她朝里睡着,我走到床前,小声喊她的名字,左依依,左依依......我喊了好多声,她一声不吭,仿佛睡着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指望能把她欺负到哭,她仿佛不会流泪,也许是因为家庭不幸受尽虐待而变得顽强,像石头一样。这样的影响从小开始在心灵之内扎根,一直到长大,终其一生都是午夜噩梦的祸首。童年不幸,是人生最大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