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朴子,行品篇》:抱朴子说:“人的能力不容易被别人所了解,有时真伪非常相似难以分辨。有的人外貌俊美,风度闲适儒雅,看上去赏心悦目,接触后也很合自己心意,这种人仪表威武如龙虎一般,与人交往也很有规矩;但心神蔽塞不通,其才能也一无用处,心里有什么,通过外表一览无余,嘴里说不出一句精辟的言论,笔下写不出半句精采的辞句,入朝为官不能管理百姓,外出为将不能领兵打仗,做事,事情被荒废,受命,肯定完不成,无论是动是静,没有能做得恰到好处的,无论是出外还是在内,没有能胜任工作的。这大概是难以区分的第一种情况。“有的人看上去老实瘦弱,又矮又丑,声音柔弱像女人一样,举动笨拙,但这种人很有才华,做事明白,水平高超,能超过古代十六个有才干的人,他们写文章则文采萤然,做官则政绩显著百姓安定,领兵则能保全实力,战胜敌人。这大概是难以区分的第二种情况。“有的人的谋划博大精深,方略出神入化,知周万物确保不败,思想洞幽析微,处事能力全面,具有非凡的才能;他们有思想,却嘴上不说,笔下不写,匆忙接触间,让人感觉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这大概是难以区分的第三种情况。“有的人能随机应变,反应敏捷,巧于言辞,旁征博引,说起话来汪洋恣肆滔滔不绝;但他们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却不能身体力行,对古代的事情认识得很清楚,却不能处理好今天的事情,处理政事则政事混乱,管理百姓则民怨沸腾。这大概是难以区分的第四种情况。“有的人外表非常谦恭,言行谨慎有礼,但内心疏慢,心怀不敬,接受了任务不能尽心,做起事来不能尽力。这大概是难以区分的第五种情况。“有的人射箭百发百中,拳能入石,能倒着立着骑马,会使用各种兵器;.但他们行动轻佻思想浮浅,纸上谈兵心中没有才学,临阵应战毫无经验,望见敌人的踪影就竞相奔逃,听到敌人的声音就魂飞魄散。这大概是难以区分的第六种情况。“有的人大概看上去性情迟缓,说话少相貌丑,不拘小节,不呈一时之勇,谨慎小心,别人侵犯自己也不计较,俯首贴耳缩手缩脚,显得软弱可欺;但他们却胆大心直,不畏强权,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即使受刑身死,也不改变自己的操守。这大概是难以区分的第七种情况。“有的人孝敬父母友爱兄弟,性格温顺贤淑,恭敬谨慎平和儒雅,信守诺言,思想通畅,不合乎礼义的事决不去做,安于贫困洁身自好,情操高尚如冰清玉洁;但疏懒迟钝非常迂阔,不识时务,抓不住机会,做什么事情都一事无成,独处则进退失所,受命则一无所成。这大概是难以区分的第八种情况。“有的人言行高傲待人简慢,为人严厉卓而不群,超几脱俗内心孤傲,欺侮同类蔑视习俗,不守法度,不拘小节,率性而为,目中无人,以至于朋辈同党都纷纷排斥谴责他,谈到他的人都一起攻击,没有人与他结交,连爱好品评人的人都要抛弃他;但这种人却能在朝廷上正直不阿,凡是知道的都尽力去做,对皇帝忠心耿耿,懂得管理下属的道理。这大概是难以区分的第九种情况。“有的人气度恢宏,乐于助人,为人谦虚,从善如流,能够容忍别人的错误,温和恭敬,廉洁自律,勤劳谦虚,救危济困,为人守信,把百姓交给他可以放心,把幼主托付给他可以有保证;但他却单纯善良不知权变,过于仁慈而不能当机立断,对好人不能奖赏,对坏人不忍惩罚,忠贞之心有余,才干能力不足,手握大权却犹豫不决,法度废弛邪恶滋生,是非混淆,最终导致失败。这大概是难以区分的第十种情况。“有些事物往往似是而非,像这样又不是这样。看起来已经把握住了它的实质,却只是表面上的东西,对此,圣贤之人都感到很头痛,更何况平常之人呢?所以选才取士,结交朋友,不能不精心挑选,不能不仔细考察啊!”
采辩去讷
【原文】
老子曰:“大辩若讷①”。孔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是知讷者未必有失,而辩者亦未尝有得也。辩者所以在理,天下之至理,不辩自明,繁辞博语,又何取焉?君子言之必可行也,使勤于言辩,则不能不怠于行事,物情不两大,此亦宜然矣。赵文子其言讷讷然如不出诸其口,所举于晋国管库之士,七十有余家;周勃、张相如号为长者,而言事曾不能出口。故知采辩去讷者,其观人之理,必有未尽者也。旧籍载采辩去讷之谬者则如后方。
【注释】
①讷:语言迟钝,不善于讲话。
【译文】
老子说:“最善辩论的人反而不善于讲话。”孔子说:“君子言语迟钝而做事敏捷。”由此可知,不善讲话的人不一定就有什么损失,巧言善辩的人也未必有什么好处。辩论的目的是要讲清道理,而天下最大的道理,是不需要辩论就明白的,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地探讨和争辩,又有什么意义呢?君子应该说到做到,如果他把主要精力放在辩论上,那么就不能不影响做事,人们不可能在实践和理论两方面都做得最好,这也是正常的。赵文子说话时吭吭哧哧,就像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样,但他所举荐的晋国管库之人,却有七十多个;周勃、张相如被当时的人们称为德高望重的长者,但他们在谈论事情时却说不出话来。由此可知选择能言善辩之人而放弃不善言辞之人,这种观人用人的理论,肯定有其不完善的地方。古书中所记载的采辩去讷造成谬误的例子如下。
【原文】
《续世说·奸佞类》:郑注本姓鱼,人目之为水族,以药术游长安权豪之家。李镇襄阳,得其药力,移镇徐州,以注参决军政。注诡辩阴狡,善探人意,然专作威福,军府患之。监军王守澄怒以军情白,曰:“彼实奇才也!将军试与之语,苟不如旨,去之未为晚也。”令谒守澄。守澄初有难色,及与语,机辩纵横,尽中其意,遂恨相见之晚。守澄入知枢密,注大用事。御史李款奏弹注内通敕使①,外连朝士,请付法司。旬日之间,章数十上,守澄匿于右军。中尉韦元素等皆恶注,左军将李宏楚说元素曰:“郑注奸猾无双,卵壳不除,使成羽翼,必为国患。今因御史所劾,匿军中,宏请以中尉意召注,伪有口疾,使治之,因而擒之。”元素以为然,召之。注至,蠖屈鼠伏②,佞词泉涌,元素不觉执手款曲,谛听之忘倦,厚遗金帛而遣之。
【注释】
①敕使:皇帝的使者。此指宦官。
②蠖(huò):尺蠖,蛾类幼虫,行动时身体先屈后伸。
【译文】
《续世说·奸佞类》:郑注本来姓鱼,人们把他看成水中的动物,他以行医用药出入长安的权贵富豪之家。李镇守襄阳时,曾得到过他的治疗,后来转移到徐州镇守,便让郑注参与决断军机大事。郑注擅长诡辩,阴险狡诈,善于窥视别人的心思,但他又作威作福,军府中的人都很憎恶他。监军王守澄非常气愤地把军中人们对郑注的看法告诉李,李说:“他实在是个奇才啊!将军可以试着与他谈一谈,如果不满意,再赶他走也不迟。”李让郑注去拜访王守澄。开始王守澄面带怒容,等到两人一谈,发现郑注机敏善辩,纵横捭阖,说的话都很合乎自己的心意,于是顿生相见恨晚的感觉。后来王守澄入朝做了枢密使,郑注受到重用。御史李款上折弹劾郑注内交宦官,外通大臣,请求把他交给司法部门查办。并且十天之内,上了几十个奏章,王守澄知道后,把郑注藏在了右军中。中尉韦元素等人都很讨厌郑注,左军将佐李宏楚对韦元素说:“郑注奸诈狡猾,天下无双,如不趁他尚在卵壳时予以除掉,一旦羽翼丰满,肯定成为国家的祸患。现在因为受到御史弹劾,他藏在军中,请允许我以您的名义去找他,假装您患了口疾,请他来治疗,趁机把他抓住。”韦元素认为可以,就让李宏楚找他。郑注来了以后,先是点头哈腰,接着花言巧语如泉水一样涌出,韦元素不知不觉便握住了他的手,说起了心里话,听他谈话忘记了疲倦,最后赠送他许多金银布帛并送走了他。
【原文】
《汉书·儒林传·申公传》:于是天子使使束制加璧安车驷马迎申公,弟子二人乘轺传从①。至,见天子问治乱之事。申公时已八十余,老,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是时天子方好文辞,见申公对,默然。然已招致,即以为太中大夫,舍鲁邸,议明堂事②。太皇窦太后好老子言,不说儒术,得赵绾、王臧之过以让上,上因废明堂事,尽下赵绾、王臧吏,后皆自杀。申公亦疾免以归,数年卒。
【注释】
①轺(yáo):轻便、快速的马车。传(zhuàn):驿车,传达命令的马车。
②明堂: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凡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等大典,均在此举行。
【译文】
《汉书·儒林传·申公传》:于是皇帝让使者在车上装满了布帛宝玉,赶着四匹马驾的车子去接申公,他的两个弟子赵绾、王臧坐着轻便的驿车跟随。接来后,参见皇帝,皇帝向他询问治理国家的事情。申公此时已是八十多岁,显得很老了,回答说:“治理国家不在于说得多,只在于做得怎么样。”当时皇帝正喜欢优美的文章和辞赋,听了申公的回答,没有说话。但既然已经把他召来,只好任命他为太中大夫,让他住在鲁邸,商议宣明教化之事。太皇太后窦太后喜欢老子的学说。不喜欢儒家学说,便抓住赵绾、王臧的过错来责备皇帝,皇帝因此废掉了宣明政教之事,并撤了赵绾、王臧的官职,后来他们都自杀了。申公也因病免官回家,几年后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