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洽卿出钱蒋介石出枪
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善于穿针引线的虞洽卿筹集了近八千万元的巨款,帮助蒋介石站稳了脚根。蒋介石不仅想确立虞洽卿的商界至尊地位,而且想让他任财政部长,虞洽卿怕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委婉推辞,先后推荐张寿镛、钱新之任财政部长。
民国十五年(1926年)4月,广州革命政府准备北伐,但囊中羞涩,为获得上海财团的支持,力邀上海总商会头面人物来广州参观。那个时候,中国财团主要有三个:一是江浙财团,二是北方财团(华北财团),三是广东财团(南方财团)。江浙财团源于浙江宁波周围七县的商人在上海的联盟,即宁波帮。此时的江浙财团以金融为中心,势力四通八达,在上海占着绝对优势。上海的金融业主要银行和钱庄共有三十五家,而江浙财团占了二十一家;主要纺织业工厂共有一百一十八家,江浙财团占了一百零三家;主要航运业共有十一家,江浙财团占了九家;主要铁业和铜锡业共有二十二家,江浙财团竟占了全部;主要制粉工厂共有六家,江浙财团占了一半。在1925年的《上海总商会会员录》花名册中,共有五百零五名会员,其中浙江籍会员计有二百六十四名。会长、会董共四十二名,浙江籍竟占了三十名。在上海资本中,除浙江系外,江苏排在浙江之后,占第二位。江浙财团的代表人物主要有虞洽卿、张静江、陈其采、叶揆初、蒋抑厄(浙江兴业银行)、李馥荪(浙江实业银行)、陈光甫(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宋汉章等人。
如果说上海是近代中国的经济枢纽,那么掌握这个枢纽的人就是江浙财团。江浙财团通过控制上海经济控制着近代经济的所有领域,占统治地位。蒋介石由于和虞洽卿、张静江等人有着极深的历史渊源,自然把目光目光投向了江浙财团。
尚任上海总商会会长的虞洽卿正想和孙传芳唱对台戏,接到广东革命政府邀请电报后立即同意。方椒伯、陈光甫等人虽然倾向广州革命政府,但由于害怕孙传芳的势力,主张先探探虚实再说。于是,大家推出王晓籁、劳敬修、陈炳谦、陈良玉为代表。但四个人同样顾虑重重,害怕引火烧身。正值虞洽卿访日,此事暂时搁下来。
但历史总是有意巧合,就在上海总商会改选的6月,国民党也通过了北伐方案,紧接着蒋介石出任国民革命总司令,这让世人不得不怀疑,以虞洽卿等人为代表的江浙财团在里面做了什么文章,因为北伐所要讨伐的对象恰恰包括孙传芳。虞洽卿访日归来,见四个代表迟迟不愿成行,就出面极力促成王晓籁赴粤。
虞洽卿道:“广州革命政府平定叛乱,消灭了陈炯明,锐意北伐,我们如果不接受邀请,北伐军届时打到上海来,就不好交代了。”王晓籁道:“张作霖、吴佩孚、孙传芳合力击败了冯玉祥,士气正盛,恐怕北伐军以两广之地对抗全国,心有余而力不足。”虞洽卿道:“三个人看似齐心,只是一时之计。孙传芳从来都是见机行事,北伐军不打他,他绝不会主动出击。这样,吴佩孚首当其冲。北伐军解决掉吴佩孚,沿江而下,再讨孙传芳。张作霖实力虽然雄厚,但势力远在黄河以北,他只会坐山观虎斗。孙传芳独力对抗北伐军,焉是对手,还不乖乖地滚蛋!”王晓籁道:“光吴佩孚就够北伐军对付了,何谈北伐军来打孙传芳?况且,孙传芳有五省之地。”虞洽卿道:“照你这么说,人多、地盘大,就能打胜仗了?”王晓籁道:“不错。”虞洽卿道:“那大清朝为什么会灭亡了?你当时相信辛亥革命会推翻大清朝吗?”王晓籁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历史不会重演。”虞洽卿道:“当时的国民党还没有这么大的力量,就把大清朝推翻了,现在他们有了根据地,力量胜于当时十倍、百倍。”王晓籁道:“这太危险了”虞洽卿道:“你不去,我去!”王晓籁道:“孙传芳正盯着你。你一去,不就把我们都露出来了吗?不如我去。”虞洽卿道:“这可是你说的。”拍了拍王晓籁的肩膀道:“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见王晓籁心动,道:“不是我催你去,这可是大家的意思。你是众望所归,事成之后,大家都会知你的情。”王晓籁道:“广州方面北伐的消息可靠吗?”虞洽卿道:“宋子文亲口说的,已经联系好多次了。如今是大势所趋,北伐势在必行。”低声道:“神不知,鬼不觉。”王晓籁勉强答应道:“我先处理一下浙东的灾情。”
这个王晓籁生于1886年,是虞洽卿的甬人同乡,浙江嵊县人。王晓籁自幼以“神童”著称,其父王芷湘是当地首富,痴望儿子仕途成名。但王晓籁并不安心举业,只爱舞枪弄棒,议论时局,后来加入了光复会,是光复会在当地的第一批会员。1907年初夏的时候,徐锡麟、秋瑾等人准备反清起义,王晓籁等光复会员从家乡出发,连夜赶往绍兴。半道上听说秋瑾已经被捕,而革命党人撤出了大通学堂,又急忙匿身家中。王晓籁的岳父楼映斋是一个富商,混过上海的十里洋场,早想让女婿作他帮手,见王晓籁全家吓得六神无主,正好借机带王晓籁来到上海。之后,王晓籁渐渐展露头角,受到陈其美、沈缦云、李平书、沈联芳、虞洽卿等人的重视。
王晓籁和虞洽卿有着相同的特点,谋商不在商,在于商政。王晓籁当时在上海仅算二流人物,正好借上海商界首席代表的身份提高自己。他之所以迟迟不肯南下,不过因为时局微妙,局势还不明朗。
1926年7月9日,蒋介石在广州誓师北伐。7月11日,攻克长沙。广东革命政府几次敦请上海商界代表南下,虞洽卿急忙找到王晓籁,道:“不要等了。我让冠中陪你去。”冠中是虞洽卿的女婿盛冠中。王晓籁见北伐大有起色,欣然南下。7月19日,王晓籁、盛冠中等人乘船抵达广州。这次访粤,为王晓籁步入上海闻人之列打下了决定性的基础,成为他日后进身的阶梯。
广州虽然连日暴风骤雨,但王晓籁兴趣盎然,几天内跑遍了广州著名的工厂、学校,并参观了北伐军部队出发的仪式。蒋介石也设宴款待他。
在两开间的小洋楼里,陈设简单而朴实,普通的家常菜,身穿军装的蒋介石与他边吃边谈。蒋介石问起上海各界的现状,尤其是虞洽卿近况时,王晓籁不禁叹气摇头道:“前几日总商会换届选举,傅筱庵仗着孙传芳的势,把虞会长挤下了台。”蒋介石气得一拍桌子道:“娘系屁,这个傅筱庵,敢和咱们叫板!”王晓籁道:“北伐愈快愈好,虞会长快成心病了。此次特派冠中我们前来。”蒋介石看了看盛冠中,道:“放心。”王晓籁道:“冠中此次代表虞会长前来,筹款的事司令大可放心。”蒋介石笑道:“有劳诸位了。”
蒋介石和王晓籁、盛冠中交换了意见。十几天后,王晓籁等人偕同邵力子、张群乘轮船返沪。王晓籁返沪后极力称颂广州革命政府和国民革命军,号召上海工商界全力支持北伐。此后,王晓籁更是频频出入虞洽卿、姚紫若、王一亭的住宅。在秦润卿、吴蕴斋、钱新之、徐新六等金融界之间传递信息,策划对付孙传芳、傅筱庵等人,并秘密为北伐军筹款。他还与闸北保卫团王彬彦、尹村夫等人谋划,准备响应北伐军攻打上海的事宜。
北伐开始后,北伐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向吴佩孚发起总攻,攻克汉阳、汉口。孙传芳鉴于唇亡齿寒,乘北伐军与吴佩孚军在武汉相持不下之际,冒险助战,与北伐军会战于江西,连连惨败。10月10日,北伐军围攻南昌。这一天,经过四十天浴血奋战的北伐军终于夺下武汉,吴佩孚率残部逃窜了。很快,11月7日,北伐军又攻占了南昌,孙传芳精锐损失殆尽。
孙传芳为保住上海这个据点,严加监视上海工人运动和地方保卫团,他封闭了总工会,缴了保卫团的枪械,将“共产”、“赤化”的帽子安在王晓籁头上,发出通缉令。王晓籁只好避入法租界。输红了眼的孙传芳对虞洽卿更是恨之入骨,不利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人劝虞洽卿暂离上海,以免遭遇不测。但虞洽卿笑着说:“就算他闯进租界来,我也不怕。我是老百姓,他有啥办法?”
正是旧中国枪林弹雨,上海滩刀光剑影,里里外外斗得相当热闹。上海的工商界也分作了两派:一派以傅筱庵为首,力量较小;一派以虞洽卿为首,财力雄厚。孙传芳一参战,傅筱庵就开始了经济上的支援。傅筱庵调拨了九条招商局轮船,帮助孙传芳运送兵马粮饷。11月,孙传芳苦于不堪再战,与张作霖、吴佩孚、张宗昌合作,组成安国军。不久,安国军主力奉鲁军南下,准备将北伐军消灭在长江以南。
1927年2月,孙传芳和张宗昌发行库券一千万元,以作军费。傅筱庵号召上海银钱业摊认,遭众人反对,无奈之下只好从他的中国通商银行拨出二百万元。这些钱并没有挽救孙传芳的厄运,2月中旬,北伐军攻下杭州,孙传芳被迫逃出上海。傅筱庵依依不舍地送走了这位联军司令,不禁潸然泪下。孙传芳后来投靠了张作霖,任安国军副司令,纠集残部反扑,重占江浙,但在龙潭战役和鲁西战役接连失败,避居大连、天津,皈依佛门。1935年11月13日被刺身亡。
随着傅筱庵对孙传芳财力支持的深入,虞洽卿根据形势变化,也加快了与蒋介石合作的步伐。当时,上海工人在第一次起义失败后,又酝酿着第二次武装起义,上海局势更加紧张,就像随时都会爆炸的火药桶一样。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上海的资产阶级染上了“恐赤病”,害怕工人运动会使他们的资产受到损害。蒋介石反共需要资本家的支持,而以江浙财团为首的资本家为维护其自身利益,转而资助蒋介石反共,双方一拍即合。他们在虞洽卿的穿针引线下舍弃了腐朽的旧军阀孙传芳等人,与代表他们利益的新军阀蒋介石握手言欢,以谋求到更大的经济、政治利益。
当形势完全有利于北伐时,江浙财团的主要人物纷纷找虞洽卿来商量。其中跑得最勤的是四明储蓄会经理钱新之。钱新之道:“洽老,孙传芳已经完了。现在局势很明显,只要蒋介石回来,你就可以重新主持上海了。蒋介石会不会和共产党人继续合作?”虞洽卿道:“这个不用担心,他是一贯反共的。许多报纸都登过他的言论。”钱新之道:“武汉、九江收回了租界,上海如果也收回租界,我们去哪里?”虞洽卿笑道:“你的顾虑就是我的顾虑。其实,我们大家都一样。你们离不开租界,我也一样。”钱新之道:“我看早和蒋介石达成协议,免得以后有变。”虞洽卿道:“冠中他们上次去广州,已经谈得很明白了。蒋介石想支持我们,只愁没钱。”钱新之道:“我和陈光甫、叶琢堂、孙衡甫他们都通过气了,大家都说钱不是问题,就等洽老去落实了。”虞洽卿道:“好办!好办!”
虞洽卿心中早有主张。至于蒋介石和共产党是否是一路的,虞洽卿也作了慎密的判断。他还不了解蒋介石吗?蒋介石是个十足的大流氓,骨子里是反共的。
北伐军打到长江下游接近上海时,西方列强见孙传芳就要垮台,准备捧起一个新的代理人,这个新的代理人就是蒋介石。他们同样需要一个中间人与蒋介石接洽,此人选非虞洽卿莫属。
虞洽卿正是肩负着各方面所谓神圣的使命,于1927年2月来到南昌的。
蒋介石原本就与英美列强有勾结,尤其重视获取江浙财团的支持,虞洽卿的到来,使他欣喜若狂。此时,蒋介石已经把总司令部迁到南昌,正在四处招兵买马,网罗党羽,以进一步控制国民党中央和国民党革命政府。
虞洽卿见到蒋介石后,开门见山地问:“蒋司令对共产党及共产党领导的工人运动到底持什么态度?北伐军对占领上海有多大的把握?”
蒋介石和黄郛、张静江等人曾多次探讨虞洽卿提出的这些问题,此时正好把讨论结果说出来。蒋介石的回答基本上解决了以虞洽卿等人为首的江浙财团的顾虑。两人暗中达成了默契,北伐军只要不过分刺激上海的西方列强势力,保持上海市面的稳定,上海的资本家就愿意在财力上支持蒋介石。
虞洽卿道:“上海谣言四起,工商交困,闾里不安。孙传芳势力仍盘踞上海,实乃一大隐患。共党势力在沪日长,影响颇大。如今又酝酿起义,如其得手,工商两界必遭破坏,还望蒋司令早日光复上海。”
蒋介石道:“洽卿兄放心,我军不日即到上海。”此后,蒋介石下达密令,把“打倒帝国主义”改为“和平奋斗救中国”,放弃激烈的革命姿态,同时表示国民革命军是西方各国的好朋友,决不用武力改变租界的现状,将扫除一切“阻碍”,“使中外的关系更为密切而良好”。
事实上,蒋介石真正决定绞杀革命,并在上海举起屠刀,正是这时下的决心。
虞洽卿返沪以后,施展两面手法,一面四处秘密联络,为蒋介石筹饷,准备迎接蒋介石,一面与上海总工会委员长汪寿华及学生联合会代表继续暗中联系。
1927年2月18日,上海工人发动第二次武装起义,仍未成功。北伐军紧紧包围了江苏和上海,只等发动最后的总攻击,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已经不可避免。
3月中旬,北伐军开始向上海进攻。3月20日,占领苏州;3月21日,抵达上海龙华。上海的军阀乱成一团。这一天,上海总工会发布总同盟罢工令,罢工人数达八十万!在中国共产党江浙区委员会的周恩来、罗亦农、赵世炎等同志领导下,罢工转为武装起义。
3月22日下午6点,上海租界以外的地区均被起义工人占领。同日,资本家们密谋已久的上海商业联合会宣告成立,虞洽卿、王一亭、吴蕴斋任主席,名义上是三人轮流执掌会务,实际上由虞洽卿一人操纵大权,对外函电一般只署他的大名。虞洽卿等资本家借商业联合会另立山头,与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上海总工会分庭抗礼,以免“赤化分子”独揽上海大权,同时准备取代傅筱庵领导的上海总商会。
3月23日,北伐军前敌总指挥白崇禧进入上海。在工人起义胜利的基础上,市民代表大会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召开,工人代表占半数以上,上海特别市临时市政府成立,提出了反对西方列强侵略的主张。白崇禧、钮永建、虞洽卿、陈光甫、汪寿华等十九人为临时政府委员。
资本家害怕“劳工势力支配”上海以后废除资本主义制度。即使最支持临时政府的王晓籁也说:“吾人所最怕之事,即共产。”他盼望蒋介石“肃清共产分子”,甚至愿与孙传芳“释嫌修好”。绝大部分资本家主张镇压工人运动,甚至有人公然宣布,“工潮不决,纷扰无已”,“工人手内一有枪械,闻者寒心,务须收回枪械,以难治安。”当时的民族本家之所以和工人阶级合作,主要是“现在民气之盛,远非昔日,恐压力愈重,反抗力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