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轿子,看见宛若正站在院门向这里张望,我朝她招了招手,她跑到我身边,见我一瘸一拐的,惊呼道:“你的腿怎么了?怎么瘸的这么利害?”我说:“没事。”然后转身对送我过来的两位公公说:“麻烦两位公公了。”他们向我躬了躬身,说了句告退便抬着轿子走了。
宛若扶着我向里走,还未到房门她就朝屋里喊道:“你们快出来,立夏回来了!”
乌珍她们应声而出,看我落魄的样子,忙不迭的上前搀住了我。七嘴八舌的问起来:“这是怎么了?”“立夏你的脸色好苍白,天呐,这衣服上怎么有血迹?”“是谁把你弄成这样?”
被她们簇拥着架到了屋里,我坐在床上,乌珍小心翼翼的撩开衣服的下摆,才看到膝盖那处的裤子已经被血浸透了,怪不得衣服上会有血迹。
“给我拿把剪刀,裤子已经粘到皮肉上,硬脱下来会扯到伤口。”宛若将剪刀递到乌珍手里,乌珍抬头看着我,“会有一点疼,你忍一忍。”
“嗯。”
裤子从中间被剪刀剪开,宛若看着我的膝盖捂住了嘴。伊雪端来一盆热水放到我腿边,将一块棉布用水浸湿,擦拭着膝盖周围的血迹。凝慧端着创伤药和纱布看着伊雪一遍一遍的擦着我的膝盖,一盆水很快被血染成了红色。我强忍着疼痛抬头对凝慧笑了笑,她问我疼吗,我摇了摇头。
擦净了血迹,乌珍将创伤药仔细地洒在伤口上,用纱布将我的膝盖缠了两圈,抬起我的腿让我躺在床上。
“晚上不要把被子盖到膝盖上,也不要乱翻身。”
“嗯。”
宛若坐在我身旁,握着我的手,那双眼睛已是泪水涟涟。我捏了捏她的手,说:“我都没哭你倒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小心让别人看到笑话你。”
宛若把我的手握紧了些,“这里哪有别人。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好不容易把人等回来了却是这般模样,你倒是告诉我们是谁把你弄成这样?”
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是太子爷,罚我跪石子路。”
“太子爷为何要罚你?”
“只是被主子罚跪而已,哪有那么多原因。”
宛若不信我的话,“就算是责罚奴才也要有个原因,平白无故的就让人去跪石子路,还有没有道理可言。”
伊雪拍了拍宛若的肩膀,“让立夏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宛若又看了我一眼,帮我掖了掖被子,才放心的爬上自己的床。
灯烛被吹灭,我闭上眼睛感受着黑暗中的寂静。膝盖已经没那么痛,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不是因恨太子而哭,也不是感到委屈,是懊恼,懊恼自己的自以为是。自以为可以毫发无伤的熬到出宫,自以为已经适应了宫中的生活,这些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的性命,在宫里的这些主子眼里连一只被宠着的狗都不如,这皇宫对于当奴才的来说确实是没道理可言。
第二天清晨。
乌珍为我换腿上的药,揭开纱布看到整个膝盖现在已是青紫一片,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宛若与凝慧看不下去,在门口坐着,伊雪倒是不怎么害怕,拿着药和纱布坐在我旁边给乌珍打下手。刚换好一只腿,姑姑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景象她厌恶的捂着鼻子,把我看成了瘟神。
“这都什么时辰,一个个还在屋子里呆着,都给我出去干活!”
乌珍没有理会她,继续给我另一只膝盖换药。姑姑上前就要拽乌珍,伊雪一伸胳膊挡住了她,面若冰雪中的芙蓉。“让乌珍留下来照顾立夏,她们今天的工作我替她们做了。”
宛若走向前,说:“姑姑,您看立夏的腿伤成这样,您就让她休息几日,我和凝慧也能帮忙把她们俩的活都干了。”
姑姑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她的伤那是她自找的,宫里可不是白养活人的地方。”
“你……”宛若指着姑姑气得说不出话,凝慧拉下宛若的手,对姑姑说道:“您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我们拿着银子不干活吗,跟银子比起来我们更看重自己的身子,您大不了从我们的月钱里扣除不应该拿的那部分就是。”
听了凝慧的话,姑姑挑了挑眉梢,说:“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就让她俩留下来,你们几个给我出去干活,若是被我发现谁偷懒,月钱加倍扣!”
临走前,姑姑瞪了我一眼,说:“你给我好自为之,下次不管会被伤的多重都别想再给我偷懒。这皇宫不是你能风骚的起来的地方。”
姑姑走后,宛若冲姑姑的背影小声的啐了一口,对我说:“你别听她乱说,自己已经人老珠黄,看到比她年轻漂亮的女子就心生妒忌。”
我笑了,“她已是昨日黄花,嫉妒一下又怎么了,别这么小心眼。”
乌珍刚好也缠完最后一圈纱布,她起身不客气地点了一下我的鼻子,道:“伤成这样也不忘了说笑,我看你是没疼够。”
宛若她们走后,就剩下我与乌珍两人,我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乌珍则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的太阳地儿里绣花。好久没这么舒舒服服的躺着睡懒觉,昨天晚上也没怎么睡好,所以现在一闭上眼就沉沉的睡了去。不知睡了多久,耳边隐约听见有人说话,我懵懵懂懂地支起身子朝门口看去,只看到乌珍的侧影,而那个与她说话的人被墙挡住了。
“这是爷特意交代的,每天按时敷三次,期间不可随意走动,敷上五日立夏姑娘的膝盖就能见好。”
乌珍从那人手上接过一个大布包,那人又说道:“这包里还有一封爷给姑娘的信,你要收好。这里的事情爷都打点好了,爷让姑娘放心养伤。”
乌珍向那人躬身,道:“奴婢知道了。”
“那我就先走了,你好生照顾立夏姑娘。”
“公公慢走。”
乌珍送走了那个人,拿着布包走进屋,见我正支棱着耳朵半坐在床上,便将布包放到我身边,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接过水杯,问她:“刚才那人是谁?”
乌珍答道:“是四爷手下的太监,让我将这包东西转交与你。”
我心中一惊,怎么会是四爷,我以为是……打开布包第一眼就看到那封信,将信拿出来,抬头看了看乌珍,乌珍没再说什么,又拿着她的刺绣坐到门口。我将信封小心的打开,展开信纸,隽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信尾的落款是胤祥,看到这我才觉得是虚惊一场,想必是十三爷托四爷将这布包交给我。身心放松了下来,又将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心里渐渐涌起一股苦涩。我不是不知道十三爷对我是何用意,只是我不能接受。当初已决定要以旁观者的身份活在这个时代,就必须斩去七情六欲,让自己置身事外。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我将信纸塞回信封又放回了布包中,躺下身闭上眼睛。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只愿十三爷能明白我的苦衷,莫怪我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