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到了彩虹桥。如今不是雷峰塔的年代,彩虹桥也不是雷峰塔;但彩虹桥的倒掉,在那天人鼎沸、万众怒骂和天问中同样能沉思和映射出可怕的令人气愤的东西来。近读1999年1月15日《南方周末》那篇《綦江跨桥的背后》,愤怒的善男信女如我者终于悟出了什么来:彩虹桥的倒掉,并非天灾,而是人祸。一是工程质量糟糕,其主要受力拱架钢管焊接不合格,存在严重缺陷,个别焊缝并有陈旧性裂痕;钢管里混凝土抗压强度不足,低于设计标号的三分之一;连接桥梁、桥面和拱架的拉索、锚具和镏片严重锈蚀。二是工程承包不合法,设计手续不全,找不到设计专用章,施工承包者是个压根没有市政工程资质和技术的挂靠国有企业的个体业主……再读1月16日《羊城晚报》,又领略到个中的“黑洞”和“内幕”——綦县头儿之一,县委副书记林世元大人,在工程中大搞钱权交易,一眨眼就拿了10万元的回扣!至于那位“神秘的承包人”干了哪些肮脏的勾当,不得而知。
岂止是这些。在今年3月的全国政协九届二次会议上,白大华委员在大会发言中披露了这么一组触目惊心的数字:近几年来,全国每年因建筑工程倒塌而造成的损失就达到1000亿元左右;在全国检察机关近几年查处的10多万件贿赂案件中,涉及建筑业的竟达63%!(见《人民政协报》1999年3月7日)
原来如此!全是人祸,全是钱在作祟。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有钱能叫鬼推磨。为了钱,可以出卖良心,可以偷工减料,行贿受贿,贪赃枉法。为了钱,哪管他洪水滔天,哪管他多少条活鲜鲜的人命!
然而,我更看到,彩虹桥的倒掉,完全是腐朽的国民性、体制的弊端和漏洞、制约和监督的无力和苍白的必然结果。是谁给这个没有技术力量,没有资质的个体户揽的工程?那些大的好的资质优、实力强的国有市政工程公司都到哪里去了?他在那里搞“黑箱操作”、“钱权交易”,又有谁知晓,谁监督?我们现有的体制弊端在哪里?如何兴利除弊,摸索和“拿来”,确立一种科学的全新的监督机制?鲁迅先生要是健在,定会疾书奋笔,写出《论彩虹桥的倒掉》的千古雄文的。
这阵子,彩虹桥的倒掉成了新闻热点,报上那一幅幅彩虹桥断裂的图片相当惨烈、痛苦,令人揪心。桥的残骸,人的尸体,百姓的血泪呼号,使我想起了很多很多:九江的竹制的大坝、云南昆禄公路、北京的西客站,《焦点访谈》中曝光出来的五光十色的危楼、危路和报废工程……这,不正是一位国家领导所拍案怒斥的“王八蛋工程”、“豆腐渣工程”又是什么?
雷峰塔倒了,鲁迅先生的文章出来了,人们自然是想得很多,悟得很多,时至今日,没有不明白的。历史和自然往往是这样:越往后看,就越清楚。
彩虹桥倒了,人们当然也就想得很多很多,也应该幡然明白:兴改革,倡民主,厉法制,强监督,建立科学机制,两手都要硬,铲除滋生“彩虹桥”式的“王八蛋工程”、“豆腐渣工程”的土壤,我们任重而道远。
《特区展望》,1999,第3期
马科斯夫人的鞋及其他
生活中常常有一些寒酸人寒酸事。村里的堂兄阿桂在县城摆鞋档,大小也是个老板。鞋架上,胶鞋布鞋皮鞋塑料鞋不下数十种,然他脚下始终只穿那双褐色的塑料拖鞋。那天,与同单位的A处长及其夫人逛超级商场,A处长对鞋架上的“老人头”、“劳力斯”之类的贵族鞋只有一个劲摇头感慨。直到其夫人提出给他买一双好点的进口鞋时,但见这A处长仍然摇头:“够了,够了,那么贵谁受用得起?再说家里也还有一双呢。”
由阿桂脚下的塑料拖鞋和A处长“家里还有一双”,不由想起当代东南亚四大美女之一,菲律宾国第一夫人——马科斯夫人伊尔梅达女士的鞋。这位夫人的鞋,你猜有多少?答案会惊死你:2700多双!那鞋,自然是五光十色,琳琅满目,各具风采,价值连城。即使随便挑出一双,其价值也大都抵得上平民百姓一年的收入。
马科斯夫人的奢侈,恐怕只有其如意郎君菲律宾第六任总统马科斯先生才能与之媲美。这位总统先生富甲天下,奢侈盖世,花钱如压地银山。仅其私人豪华小汽车就有25辆之多。其中最大的一辆长达49英尺,人称“流动医院”。上设手术台、洗肾机、床和小型厨房什么的,价值计200万美元。这位总统先生满腹经纶,才大志高,曾有过执政菲律宾21年的辉煌。据说总统先生先前已是百万富翁,总统的薪水也相当可观,但若仅凭他这百万资财和这可观的薪水积攒起来,无论如何也达不到遍布于各国银行的数以10亿美元计的资财水平的。只缘“马吃夜草才肥”,这位总统先生着实是以权谋私,利用权力重重地刮,足足地捞了一阵。不然,他就不会被赶下台。1980年2月,他流亡到美国,此时他光在美国的资产就达3亿5千万美元。至于他在国内和世界各大银行的存款就难以得知了。其资产之巨,生活之奢侈,贪欲之严重,举世震惊。
马科斯及其夫人应该是一对理政治国平天下的能人。马科斯执政期间,曾励精图治,锐意改革,勤政敬业,功勋卓著,给菲律宾人民带来了幸福。马科斯夫人日夜奔走,在国内活跃于政坛,开创了颇有声势的成效卓著的“绿色革命”、“全国种稻”运动;在国外活跃于外交舞台,“伊尔梅达外交”开辟了菲律宾外交新纪元。如是杰出之能人居然被人民摔下台还要开庭审判?毫不奇怪,当代文明社会,天网恢恢,国法难容。勤政而不廉政,贪赃枉法,巧聚暴敛,奢侈腐化,不管你的功勋多高政绩多大,照样会成为历史的罪人,被人民唾弃。这大概是“马科斯夫妇现象”给人们的一点启示。
一篇读罢头飞雪。每当我看见某些“台上他说,台下说他”,凭着那点儿职权而大肆搜刮、聚敛,暴富于天下后又花天酒地、灯红酒绿而糜烂发臭的“可爱”的人士,总想起马科斯夫人的鞋,还有马科斯先生的小汽车。
《杂文报》,1995.5.9
“长”辈们请怒一怒
宋太祖赵匡胤的性情据说是相当暴烈的。每当下级向他汇报工作,不巧碰上他玩兴正酣之际,轻则对汇报者严呵厉责,重则抡斧头什么的打掉人家的门牙甚至赐之以“庭杖”!
近读司马光《涑水纪闻》,又得知赵老头子听汇报发怒的事。是时,主考官宋白主持举考,先将录取名单呈报宋太祖“御批”,谁知这赵皇帝勃然大怒:“混账!吾委汝知举,取舍汝自当决定,何先告我?我安能知其可否?若榜出,别致人言,吾当斫汝头以谢众。”宋白一听,吓得双腿都软了(原来此公多受贿而取舍不公,故想借皇帝圣谕为靠山),乃“悉改其榜”,“使协公议而出之。”
宋太祖这回虽暴怒了些,然我以为此“怒”还是“怒”得有点道理的。他虽然没有看出宋白以权谋私取舍不公,但他还是严格按“吏治”制度办事的:文武百官皆得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择优录取考生乃主考官之事,“当自决而自决之”,如此这般将矛盾和职责“上交”,罪过也!对这号窝囊的“责任上交派”,他是深恶痛绝,厉以颜色严以挞责而后快的。这位赵皇帝虽然没有学过现代领导科学,但毕竟还是懂得一点“统一领导,分级管理”,“当自决而应自决”,决不许“将矛盾上交”的领导原则的。
今天至尊至圣的皇帝早已作古,然赵家皇帝所深恶痛绝的那种“当自决而不自决”,“动辄将矛盾上交”(尽管他们不像宋白那样受贿和以权谋私)的庸人昏官还大有人在。“混”里偷懒,“该负责而不负责,少负责不如不负责”,将属于自己职责范围里的事统统“一推六二五”——“上交”给“长”辈(领导)了事,以求“万全”和“保险”。有这么一个部门,头儿的办公桌上信札文件表格积成小山,其中虽有必经头儿办的,然也不乏“鸡毛蒜皮铁钉”之事——下级们全都“交将”上来啦!咱们的“长”辈呀,只能终日流汗,望文兴叹,事事得“亲躬”,叫苦不迭矣!
领导和管理应是分层次的。每一级的职责权之间的划分当是明确的。身为“长”辈,要学会“大权紧揽,小权分散”。“长”辈总揽全局,处理大事,“鸡毛蒜皮铁钉”之类的事,该哪一下级办的当认真处理,决不容许推卸、上交。这就是领导科学中极为简单的原理。可惜,在现实生活中,混迹偷懒的“责任上交派”和一味“受理”“上交品”的“长”辈们并不少见。“上交”者悠悠然轻松闲适、保险,“受理”者重负如牛,“事必躬亲”式地瞎“折腾”(当然是活该),如此这般的“吏治”又怎能不叫人扼腕忧虑呢。
因此我常想,当那些“鸡毛蒜皮铁钉”之类给“上交”之际,咱们的“长”辈们为何不像宋太祖那样“怒一怒”呢?
《民主》,1992,第10期
想起了“火炉法则”
大名赫赫的禹作敏给判决坐20年班房,南疆北国,一时鼎沸。
曾经是领先弄潮的改革家、全国劳动模范和“全国十佳优秀农民企业家”,如今落到这步田地,未免令人感慨不已。
禹作敏锒铛入狱坐班房缘哪般?答案是明摆着的——国法不容。目无法纪,践踏法律,作奸犯科,必然得到法律的惩罚。难怪报端发表这则消息时,在报亭买报的几位退休老人要边读边叫:“好哇,这才叫做法治。”
不由想起了西方管理理论中的“火炉法则”。所谓“火炉法则”,意思是当你去碰触一只烧热的火炉时,立刻会受“烫”的惩罚。这种惩罚的原则是:第一,“一触即烫”:当你一碰到火炉时,报应立刻会到来。第二,“预先警告”:火炉是烧得红通通的明摆在那里的,事先让你知道一碰就会被烫。第三,“人人平等”:火炉烫人是不分亲疏贵贱的,谁碰烫谁,一律平等,无情可说。第四,“言行一致”:火炉烫人时绝对“说到做到”,烧红的铁炉决不是吓唬人的摆设。西方有人提倡将“火炉法则”引进到法律界,即主张法律应当像火炉一样,具有人人平等、铁面无私、“说到做到”、一触即烫的“烫性”。
事实上,世界上不少法治严厉的国家,其法律都具备点儿“火炉法则”。新加坡的法律就有点“烫”性,只要触犯法律,不论是部长、议员,还是市井引车卖浆者流,格惩勿论。日本常出现高层政界丑闻,当事人或下台或锒铛入狱坐班房,想来也深得“火炉法则”之“三昧”。今天的禹作敏,算是敢于触犯“火炉”而被“火炉”烫得皮焦肉烂的又一个典型例子罢了。
禹作敏是法制建设和法制教育的一个很好的反面教员。此公从目无法纪到肆意胡来,无不给人们以深沉的思考。我想,咱们的法律应当像一座大火炉,国人吾辈之使命,就是要把这炉火烧得红红热热的,谁敢以身试法,管教他皮焦肉烂,受到应有的惩罚。
《海南日报》,1993.9.24
赌博·国情·道路
常见报端有抓赌、禁赌的报道,读来令人心快,盖禁赌在今之中国乃一大难题,在眼皮底下往往是你有政策,他有对策,屡禁不止。
赌博在中国乃属腐朽没落行当,可在“人家外国”却大行其道,方兴未艾。美国、法国、加拿大、西班牙,都设赌场、赌城。与大陆毗邻的香港、澳门,赌业也是红红火火。近读一些关于美国人赌博的新闻,不禁要出汗。
据德新社的报道说,赌博的野火正熊熊燃烧,大有席卷美国大地之势。美国现有50个州,已有30个州大开赌博业。美国密西西比河等大河流中常有大型豪华赌轮在游弋,吸引了成千上万的游客上去赌钱,赌博业不仅遍及发达地区,就连最为落后闭塞的印第安人部落也迎头赶上。位于康涅狄格州莱德亚德的马桑图克(印第安人)保护区的福斯沃德斯新赌城,居然投资数千万美元,每天吸引赌徒数以千计,每年营业额达上亿美元。
美国这有如燎原之势的赌博烈火,与其经济之不景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原来美国人很会动脑筋,“堤内损失堤外补”,经济上的不景气,便利用赌博广辟财源。艾奥瓦州规定,凡赢家须纳税20%,该州单此一项每年可获利上千万美元。全国每年赌博营业额已达千亿美元之巨,且年增长率达30%以上,拿一位经济专家的话说就是:赌博业已成为美国最有发展前途的“朝阳产业”。
令人大为诧异的还是那里的赌具。这是一种聚集着人类最发达的用最新科技成果武装起来的电脑仪器——“电子赌博机”,其“神”之程度令人咋舌,只消一按电键,便出现跳跃变幻呼呜的电子图像,流水似的钞票便这样顷刻“进”“出”——“得来(失去)全不费功夫”!
一切都令人叹为观止。这是文明,还是野蛮?是进步,还是沦落?世人自有公论。
中国大陆严禁赌博业。赌博对中国人来说是灾祸,是瘟疫。然而,美国却别有洞天,为其大开绿灯,惟恐这“朝阳产业”发展太慢。怪乎哉?不怪也!国情不同呗,咱们有咱们的国情,人家同样有人家的国情。
正因为国情不同,思维不同,意识形态不同,各国各民族所走的道路也就各异。“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河水不犯井水”,这才是硬道理。基于此,我们走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强国道路,决没有丝毫理亏之处,就像美国人满有道理地大力发展赌博业一样。
《海南侨报》,1992.7.8
“屈兰奇效应”
萧伯纳剧作《鳏夫的房屋》,写了贵族青年医生屈兰奇与富有的鳏夫、大资本家萨托里阿斯的女儿白朗琪谈恋爱的故事。当屈兰奇得知对方的父亲是靠出租贫民窟房屋而发财致富时,便指责其剥削成性,扬言要解除其婚约。萨托里阿斯反过来指责他行医同样是靠不义之财养肥自己,污浊秽臭。于是屈兰奇屈服了,不但娶了鳏夫的女儿,还加入剥削的行列,与鳏夫岳父一道,合作经营房屋,大捞不义之财。
这里不妨做个假设:倘若屈兰奇不是自坠泥污,而是冰清玉洁之君子,他能向罪恶的鳏夫屈服且同流合污吗?“自己屁股沾屎,便说不得别人臭”,这就是“屈兰奇效应”的本质和“题解”。
透过“屈兰奇效应”,人们便不难理解,在一些家庭中,为什么一方寻花问柳,另一方则日日新欢而又总是那样的“和睦相处”;也不难理解,同在一个单位内,为什么你刮你的油水,我捞我的“好处”,双方(或多方)又总是“和平共处”、“默契合作”得那样美妙。
如今某些单位出现领导班子中视恶而不“嫉”,不“仇”,该他说的他不说,该他管的他不管,该他抓的他不抓,甚至将之“捂”着“护”着之怪象,就很令人百思难得其解。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只因为“屈兰奇”式的人在其中作祟,“屈兰奇效应”在正常发挥之缘故,不是吗?
《邵阳日报》,1992.9.2
感系黑格丢官
公元1981年3月30日下午2时左右,美国总统里根突遭枪击受伤住院。下午4时,有记者问白宫新闻发言人此时政府的决策者是谁,得到的回答是:“无可奉告。”而就在此时,身为美国国务卿的黑格猛地抢过话筒回答新闻界说:“先生们,宪法规定,国家领导人的次序是总统、副总统、国务卿……现在,在副总统回来之前,在白宫人,是我主管这里的工作。”
就这一句话,黑格为自己的政治生涯写下了墓志铭。因为他在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