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仍是夜里,周围很安宁,大概夜已深。
躺在那米色的大床上,被子松软暖和,身在天堂的感觉。
程昊霖坐在床边正看着我,“醒了?”抬头吩咐外头的佣人端饭菜来。
“我不想吃。”胃里依然说不出的难受,倒是想起前几日买了还没吃完,被丢在之前房子客厅茶几上的几个橘子。
他嘴角一挑,“给你做了些有味道的,鱼羹放了不少醋,还有糖醋排骨。”伸出一根手指,帮我撩开遮住眼睛的一捋刘海,又顺着我的脸颊滑到下巴颌上,只看着我不说话。我也打量他,嘴角挑起像是想笑,眉间却锁着像有烦心事。手指一直在我的下巴上来回滑着,仿佛找到了什么趣味。
我伸手想要推开,却被他握住,他拉着我的手,有话要说。
那个佣人把饭菜放在一个炕桌上端进来,我指了指窗边的一对沙发和一个圆几,她慢条斯理地往圆几上摆放。
我刚拉开被子,程昊霖就把一条又厚又软的羊毛披肩给我围上,“在虹雨房间里找的。”
见我一脸诧异,他笑着说,“她去的是香港,这些冬天的东西一件也没带,都留下了。你的披肩也太薄了,赶明儿舒服了,带你重新买,接下来天寒地冻的,可别把我儿子冻着了。”
我愣了一下,见那个佣人麻利地拿着炕桌走出去带上门,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们俩。这些天来我最担心的事情果真成了现实。他没有不管我,这大概算不幸中的万幸了,我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那个佣人头也没抬,大概我昏睡的时候她就已经知晓了,那汤小姐呢?我也不好问。蓦地想起吴小姐,刚订了婚,未婚夫就得了个孩子,是大的不能再大的一份礼。
“这间屋子你先住着,我让人动起来,把隔壁的房间改改,孩子就放在那儿,请个奶妈照看着,这一面的阳台刚好都是通的,随时都可以去看看。”他边给我盛鱼羹边说着,神采奕奕,“今天刚看了何小姐家里两个孩子的房间,一男一女,女孩儿房间里放了不少洋娃娃,床后面的墙上画的是亭台楼阁,却是油画风格,很别具一格;男孩儿房间里……”他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何小姐家的装饰,“我看了连说好,她还笑话我,说我还没会走都想跑了,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不过他家这两个孩子的房间,是找人专门设计的,据说南京城里就这么一个人做这事儿,我要是需要她可以帮我联系。”他啧啧叹了两声,“下午刚说到的事情,晚上这就要用上了,也实在是巧。”
我没见过他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双眼亮晶晶的,说的全是孩子孩子,他自己的神情也像个孩子,也许这会儿他是真的高兴,但是方才紧缩的眉,我是看在眼里的,他担忧过,算计过,只不过这会儿,兴奋取代了那些,等到一个人静下的时候,不知又会怎样打算这件事
“少爷,您的电话。”
他起身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后天晚上,军政部的庆功宴,你和我一起去。”
“我?不大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带个女伴不是很正常的?”
“谁也不认识,说错话,或者怠慢了人怎么办?”他深思熟虑、工于心计,无时无刻不在筹划,身边的一棋一子全都打算好了,甚至不惜出入战场,不就是为了得一个康庄大道?若是带上我这么个什么也不懂、全无眼力劲的人,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皱了皱眉,“介绍你跟别人认识的时候,你跟人招呼一声就行了,其他的别担心。”
我迟疑一下,偷偷撩了撩披肩,看了看自己,这些天来,我自己心里是很清楚的,无来由的胖了,却只胖在一处,这也是我几乎夜不能寐的缘由,现在一切都明了了,然而我却没有合适的衣裳穿去那样的场合。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明天去做几身衣裳吧,接下来都要穿的。”他的洞察如此仔细,我却没有半点欣喜,反而脸上燥热,如同手指上的冻疮一样,窘迫不堪。
他让佣人端了小半盆热水,从自己的屋子里拿来一盒子药膏,把我的双手浸在热水里,痒痒的,有点难受,想要动,却被他恶作剧似的按住。过了片刻,他用块干毛巾裹住我的双手,把水全部吸走。我伸直了十指,他从盒子里挖了一小块药膏,在自己的掌心抹开后,细细地抚过我的手背。
“这个药膏管用得很,不出几天,手又像从前一样,在外面打仗,这个帮了大忙的。”他拉着我的手,仔细地打量,“弹古琴的时候,这双手可漂亮了,可别毁了。”
我的心被敲了一下,在他跟前弹过古琴?好像有过一次,金陵佳丽终赛的时候,他好像是坐在画舫上远远的看来着。他当真见过我这双手弹琴?内心深处有一点恐惧,却又无法逃避,只能不去想。
他拉了一下我的手,顺势揽住腰,俯下身就吻住我的双唇。我睁大了双眼,看见房门不知何时带上的,耳边飘起一阵悠扬的钢琴声,是从宅子后面传来的,轻轻咬了他的舌头,他放开我,脸上有点恼,见我脸上还是笑着的,又缓和了些,侧耳听了听,“大太太又在让茹梦弹琴给她听。”茹梦听着有点刺人,是汤小姐的名字,虽然知道他定不能如我一般“汤小姐”“汤小姐”地叫,那才叫生分得奇怪,可茹梦听起来很是亲昵。
“汤小姐是来照顾大太太的?有点奇怪……”
他拉着我在床边坐下,“她年纪大了,又受了打击,跟我不亲,想找个自己娘家的晚辈来照顾,情有可原。”
“受了什么打击?”她把一心要撮合的人放在了一个屋子里,想要人照顾难道不是达此目的的借口?
“尔跃在郑州被炸死了。”
我捂住了嘴,怎么会?那个花花公子味颇重的汤尔跃,若说是出了车祸、醉酒、亦或者是花柳病而死,我都不诧异,可他居然是被炸死的,听起来与他毫无相关的事物。“我听说,还是大太太给他在军里谋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