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铁匠家无人入眠。大早晨铁匠就抱着“大鸡蛋”到铺子里去了,刚一开始谁也没有在意,但后来楚天渐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跑到铺子里,见铁匠正“叮叮当当”地锻造一把三尺来长的剑。只见剑体周身通红,甚于火焰,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楚天一看便知这是由那个大鸡蛋打造而成的,心里一紧,急忙道:“爹,你是想……”
“我想到了一个消灭妖狐的办法,”老铁匠也不抬头,只顾奋力敲打着手底下已经成型的宝剑:“只要铸成这把剑,你就可以拿着它去山上灭掉妖狐了。”
“可是爹,你不是说铸成这把剑必须要一个至亲之人的血吗?”楚天皱眉:“您难道想……”他想到了这里,不敢再说下去了。
“不。我已经找到了一种新的方法,也可以发挥这把剑的威力。”铁匠道,“等剑铸成了你就知道了。”
新的方法?那会是什么?楚天心里感到疑惑,但却不好再问,只好闷闷地回到家里。
葛大娘仍旧直挺挺地躺在炕上,嘴唇发黑,一动不动。雨婷在一旁静静地给她额头敷上热毛巾。见楚天进来,她哭得红肿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主心骨,声音弱弱地问道:
“哥哥,你真的要去杀妖狐吗?”
“嗯。”楚天见雨婷一脸的无助,在她旁边坐下来安慰道:“放心吧,娘不会有事的。只要我杀了妖狐,娘就会好了。”
“可是妖狐那样凶残,你怎么能打败它呢?我不愿意失去娘,但也不愿意失去哥哥。”雨婷的声音微微颤动着,扑到楚天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楚天轻轻拍了拍雨婷的肩膀:“我也不会有事。你忘了么,我有舍利子保护。”不过舍利子这东西靠不靠谱,楚天心里也不敢保证,事到如今,只有一搏了。
“楚天!”外面有人大声喊楚天的名字,他跑出去一看,见福全正气喘吁吁地站在他的面前:
“不……不好了,你爹出事了……”
楚天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震,嘱咐雨婷看好娘,自己急忙朝铺子里跑去。
楚天跑到铁匠铺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见楚天过来,一个老人忙把他拦住:“孩子,你还是不要看了。”但楚天却一把拨开众人冲了进去。
楚天看到了一幅他永远感到心痛的场景。铁匠弓着身子跪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一柄周身通红的宝剑直直地插进了他的心脏中,鲜血顺着剑柄汩汩涌出,地上的泥土都被鲜血染得鲜红。炉子里的火还热烈地燃烧着。
“爹……”楚天感到自己的头“嗡”地一下,眼泪“唰唰”就流了下来,急忙跑过去把铁匠的身体扶正。那身体还软,但却没有了一点儿生命的气息。此刻老铁匠的魂魄已经荡悠悠去往另一个世界了,任凭楚天声嘶力竭的呼喊,再也不能听见。旁边的众人看见了无不眼圈发红,都劝他节哀。楚天只是抱着老铁匠的身体不愿放手,最后好不容易被福全拉开,众人得以把铁匠的身体收拾干净。
楚天被福全拉到了旁边的一个石凳上,依旧神思恍惚,只感觉脑子里“嗡嗡”乱响,似有几千只飞虫在飞来飞去,耳朵里断断续续地能听见福全说的话:“……你别哭了,人已经走了……好好活着……”楚天没有七岁以前的记忆,自从他有记忆以来,老爹一直都对他百般疼爱,如今失去至亲,怎能不心痛。他使劲儿捶着自己的头,被福全紧紧拉住。
不一会儿,得知消息的雨婷也急匆匆地赶来,兄妹两人抱头痛哭。楚天强忍悲痛,含泪道:“雨婷,别伤心了。爹走了,我来照顾你和娘。”他突然明白,如今需要靠自己撑起这个家了,他的大手紧紧拉住了雨婷的小手,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铁匠家人缘好,邻里叹息他们一再遭遇的不测,都愿意出手帮一把,于是张罗了一副好棺木,就把老铁匠的遗体埋了。而楚天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妖狐消灭。他想起大夫的话:“两天过后,离魂难归。”如今一天过去了,自己居然还没有做什么。
楚天也明白了老铁匠的心。他根本就没有找出什么别的方法来,而是为了妻子甘愿付出自己的性命。想到这里,楚天心中又是一阵凄楚的痛。
这天夜里,雨婷和楚天都没有入睡。两人静静守在娘的身旁。雨婷似乎有话对楚天说,却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忍不住道:
“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去杀妖怪。”
听到雨婷这么说,楚天不禁吸了一口冷气。他最怕的就是雨婷提出这样的要求。如果有什么不测,那该如何是好。他断然地摇了摇头:
“不行。如果你去了,我会感到心中不安。再说了,谁来照顾娘。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
楚天怎么会知道妹妹心中的想法呢?如果楚天不能把妖狐杀死,遭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娘也不会醒来。那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呢?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可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但求一死。不过听到楚天这么说,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又实在是太任性了。对啊,娘谁来照顾呢?她只好含泪答应。
第二天天还没有大亮,楚天把自己藏好的宝剑拿了出来。只见剑身红得如同在滴血,剑刃闪着锐利的光,让人眼睛都睁不开。他将宝剑好好擦拭了一番,正要出发。突然,楚天有了一种奇怪地感觉——自己似乎想要把这把宝剑靠近自己的喉咙。这一切好像有一种模糊的意识在支配着。剑上的红光此刻也正红得耀眼。他想阻止这种思想,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楚天眼看自己把宝剑举向自己的脖颈,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脖子了。正在这时,红光褪去了,就像是一团火被水浇灭。楚天也好像从梦中醒过来一般,吓得赶忙把宝剑丢在地上,只觉得身上大汗淋漓。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我是中邪了?”
他又好奇地拿起宝剑来,只是觉得虽然重了一些外,和别的宝剑并没有什么区别,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种感觉,心中倍感疑惑。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草草地把剑背在背上。
身后有细细的声音。他回头一看,雨婷正在后面不声不响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泪水。他走过去拍拍雨婷的肩膀:
“放心,杀死了妖狐,我一定会回来。”
雨婷重重地点了点头。
“楚天——”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只见福全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袱,看见楚天劈头就道:
“我要和你一起去杀妖狐。”
“你……”楚天不知道福全为什么想要去杀妖狐,眼神疑惑地看着他。
福全似乎看穿了楚天的想法,他不觉低下了头:
“楚天,我爹娘已经不在了,现在我什么都不会干,全村人都瞧不起我。我本来想一死了之,可又觉得心有不甘。我和你去杀妖狐,如果侥幸没死,也算是一个大英雄了;即使是死了,也算没白死。”
“可……”楚天看着福全一脸郑重的样子,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怜悯之情:“你可要想好了,此行风险很大。”
“嗯,我想好了。”福全以毫不动摇的语气说道。
昭镇人所谓的东山,本来没有什么名字,因为在镇子的东面,就以方位来为它命名。东山并非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脉群,绵延数十里。楚天和福全要去的那座,是这群山里面最高的一座。奇怪的是,这座山四面有三面都是绝壁,只有一面可以上到山上。早前有几个采药人,都因为到这座山上采药而不见了踪迹。所以到了后来,几乎没有人敢进入这座山。这座山也是唯一一座有名字的山,唤作“鬼望峰”,意即连鬼都上不去。
福全身体微胖,平日里好逸恶劳,就指望着父母留下来的那些钱过日子,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还没上山,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楚天看看他:“你如果不行,还是回去吧。”
话说自从楚天有记忆以来,这个叫福全的小伙伴就对自己礼让有加。这都是因为那次小楚天狠狠打了福全一顿。所以说,霸道的人怕更霸道的。而后来两人都长大了,福全已经全然没有了小时候的蛮横,除了有点儿好逸恶劳之外,竟然还带点儿憨厚,和小时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楚天也和福全成为了及其要好的朋友。
“我没事,咱们继续走吧。”福全擦擦汗,脸上带着微微的歉意:“楚天,你见过的那个妖狐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啊。”
“我也没有看清,好像是一个女子。当时我打了她一下,就变成狐狸了,后面带着好几条尾巴。”
“女子,长得漂亮吗?”福全一脸贪婪之色:“我听说,狐狸变得都是美女啊,要不然怎么会魅惑人呢?是不是道行越高,就变得越漂亮啊。”
“好像不是。”楚天道:“我听别人说过。狐狸虽然能变成人形,但每个狐狸只能变一种,所以即便是害人也只能害一次,第二次会被认出来的。这是上天赋予它的能力,也是对它的一种限制。不过你也要小心,不要被它迷惑了。”
“当然不会,我可是不近女色。”福全戏谑道。他突然看见了楚天背着的宝剑,于是道:“你的宝剑能给我看一下么?”
楚天把自己的剑拿下来。福全小心地将它从剑鞘里拔出来,只见通体熠熠发光,显得十分诡异。福全好奇地将它举起来,凑近去看。突然,它感到有种力量在脑子里在起作用,似乎在指使着自己把剑刃对准自己的胸口。这种力量不可抗拒,他眼看自己的手把宝剑朝自己的胸口慢慢移过去,想叫,却叫不出来。
宝剑的尖已经顶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自己的手却任然在朝里面使劲捅。这时,在旁边观看地势的楚天发觉情况不对,猛地把福全手中的剑打落在了地上。只见福全一下子吓得瘫坐在了地上,嘴里喘着粗气,手捂着胸口。
“你没事吧。”楚天马上把福全的衣服撩起来,去查看他的伤势。还好剑刃并没有进去多少,只是把皮微微擦破了。只见福全苦着一张脸:“你这剑上是不是有鬼附在上面啊,怎么我拿了它就情不自禁地想往自己的身上捅啊。”
听到福全这么问,楚天心里不由惊诧:自己今天也有这种感觉,难道真的是有鬼?可他想又觉得不可能——即使有鬼附在宝剑上,也应该是自己的父亲啊。哪儿有父亲对自己的儿子下毒手的呢?他看看被福全扔在地上的宝剑,刚才的红光又已经不见了。他小心地把宝剑从地上拾起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想法突然从楚天的头脑里冒出来。他想,也许爹爹的死就是因为这柄剑的这种特殊的力量,而并不是出于他自愿。照这样看来,自己手中的宝剑,也许并不是什么拯救母亲的神器,而是十足的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他想到这种情况,心中不由一阵阴寒。
可为什么如今在自己的手中却没事了呢?楚天难以明白所以,看了一会儿看不出名堂,只好又把剑插进鞘中,对福全道:“这把剑有点儿邪乎,你还是不要碰为好。”福全愕然地点点头。
“你没有带着武器吗?”楚天见福全两手空空,身上只有一个大包袱,心想这家伙不是要赤手空拳和妖狐斗吧。
“有有有。”福全一边儿忙不迭地说着,一边把自己手中的一根婴儿胳膊般粗细的木棍给楚天看,让楚天不禁一怔。
这也行?
福全见楚天一脸愕然,解释道:“我听老人说过。柳树枝打鬼,一打矮一截。我想妖怪和鬼差不多。我这根棍子是上好的柳木做的,专门用来打妖怪。”
楚天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