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一刻,贺舒尧和郑斯颖先后开车来到老宅外,俩人熄车后一同进门。堇昔老早等在门口,接过贺舒尧的公事包,刚想也替郑斯颖拿公事包却遭到拒绝。
“免了,我自己拿就好。”郑斯颖晃着左手的果篮和右手的手提包,嬉笑着一字一顿地说,然后往堇昔右脸颊上嘬了一口,“呀,还是香喷喷的。”
“耍流氓。”堇昔用手捂住脸,厌恶的眼神还没来得及闪烁又迎上贺舒尧的大拥抱。
“听说你跑回来了我还不相信,我说怎么——吃不惯外面的芝士面包跑回来喝老鸭汤?”
“老鸭汤?”
“她今天理了一个菜市场进货商的经济纠纷,完了到处嚼舌根,没点职业道德。”郑斯颖甩了母亲贺舒尧一大白眼。
“那叫庭审公开化。”
“不专业。”郑斯颖再次鄙视道。
“得了,现在任你在这儿贫。我可得看好你什么时候在法**吃亏。别忘了,你下一个案子是我受理的,我必会公事公办,你得做足功课。”
“那开庭前,我和您不是应该避嫌了?那您离我这么近干什么?您还是回你自己家喝‘老鸭汤’去。”
“你错了,我现在不是回到家了?老宅子二楼左拐第三间屋子就是我房间,试问,这是你家?这里有哪样东西是——”
耳边争吵得正欢,堇昔看着母亲从屋内走出来:“够了,一进门就吵。还要不要吃饭了。”
如果贺舒言不出来制止这出“二人转”,这场大律师与法官的“庭外纠纷”将会进行到底的,直到得出个“双赢”的结果。堇昔摸着发热的额头,先一步挽着贺舒言的手进了屋子,让屋外的两母女调停的空间。
然而前俩人刚进屋,后俩人也进来了。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继续的价值,大姨——我饿了。”后半句郑斯颖对着贺舒言说。
“谁想跟你争辩,在**,我要的是证据。当然了,我也等着看你跟对方律师的辩论到底谁更胜一筹。”
“难不成我不够‘毒舌’就会输掉官司?!开玩笑——”
“那还不得看你的本事?”
“事实胜于雄辩——我不会输。我方是原告,我不打不备之战!”
“难说。至今我还没瞧见A市有个常胜将军是姓郑的。”
看来,又一场舌战要拉开帷幕……
“阿尧,这里不是高院,当然也不是斯颖你的事务所。这里我最大,你们两个,去洗手准备吃饭,不,堇昔你也去洗手。再吵就不给吃的。”
贺舒言一言毕,那两母女果真没再出声,乖乖地到洗手间洗手。三个人挤在洗手间里,贺舒尧先出去,郑斯颖和堇昔咬起了耳朵:“我乖吧,大姨什么都好,就唬得住贺官这点最好。我也不惹大姨生气。你说,前两天来的时候,见面的时候她生你气没有?”
“是有点……不过还好。”
“这就好,我可忧死了,真担心你又把她给气进医院了。”
“如此说来……上次是谁气她犯病的?”堇昔惊诧,不知觉地溅起一些水花。
“ha,mygirl,what\‘sgoingon?nothing,nothing……”
郑斯颖迅速用手巾擦干双手,又抱了堇昔一个满怀,弄得堇昔愣在那里就转身出了洗手间。堇昔看着镜子里的脸,她讨厌被别人“抱满怀”!!
“堇昔,出来吃饭了。”
听见母亲在叫自己,堇昔索性擦干手扯了下嘴角就出去了。
偌大的古色餐桌,饭菜占了大半位置,看来秦榕花费了不少心思,把众人的口味都照顾上了,当然是以贺舒言的膳食为主。贺舒言坐上座,贺舒尧和秦榕各坐在一旁,剩堇昔和郑斯颖两个小辈紧挨着坐两旁,面对面。堇昔的记忆里,过去仅有的几次家庭聚餐都是这样坐的。
贺舒尧是总喜欢在吃饭的某个小档口挑些工作性的问题和贺舒言说说,秦榕则是要方便照顾贺舒言一时说话入神忘记吃饭喝汤。而堇昔却要应付对面的郑斯颖某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谁叫在这些人中郑斯颖只能挑她来欺负。
“堇昔,有话说?”贺舒尧看似轻易地问。
“是这样……尧姨,我想在老北街开家酒廊,您可以帮我看看需要些什么手续吗?”
“问我啊,我比她懂。酒廊?为什么要开酒廊。”郑斯颖吞下口中的食物,抢问。
“好赚钱。”
“你缺钱?”
堇昔看郑斯颖那不可置信的表情,自己倒低下头喝了口汤,“也许需要花钱的地方可能会多点。”
贺舒尧看了贺舒言一眼,半笑起来:“那个地段确实很好,近几年进驻的商业公司一个比一个高档,又临近市里的几个重金百货大楼,人流大。老太太折价抵来的铺面也是有眼光的。”
“不过,那里的酒吧不少,出名的就有几个。你认为可以做得来这生意?”郑斯颖又来积极。
“我觉得仅仅出售‘鸡尾酒’就可以了,中午开店,下午开始营业,开到午夜时分。反正不开舞场,没必要做得跟别的娱乐性/酒吧一样。而我也不想。”
“谁这样开酒吧的?不过点子倒是特别。”郑斯颖放下碗筷,看着堇昔,有些别样的笑意。
“目前只是说说而已了,还在考虑,问题是我也没有那么多的资金。”堇昔撇嘴。
面对桌对面那个人,她总显得嘴拙。也不知道她怎么处理与当事人的交际场合的,她那眼睛的穿透力就让人难以招架。
“倒是可以先把证办了再说。”贺舒尧也吃好了,帮贺舒言的汤碗里添了两勺子汤。
“我觉得开个酒吧而已,也不是那么难的。要不这样,贺官,这事儿就由我来处理好了,反正我手头上的几件案子跟进得差不多,有些时间。堇昔,你需要把房产证,你的身份证拿给我,余下手续我搞定。你们看行吗?”
“还不是交给同事做。”
“错,是交给专业人士办妥。”郑斯颖再一次不屑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先写个策划案给我看看再说。”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贺舒言终于开了口,看着堇昔,说完起身去了客厅,贺舒尧跟在身后。
郑斯颖朝堇昔努努嘴,“去客厅继续谈。”
天色已经全暗下来,客厅里,大家原先随意聊了下贺舒尧母女近期来的工作趣闻和生活逗事,聊着聊着又绕回堇昔要开“酒廊”这件事上来。
“堇昔啊,开门做生意不是开玩笑的。还没盈利就得先花钱去倒贴小客户了。”
“贺官,话可不能这样说。酒吧生意这一行进驻中国市场也有三四十年了,干得出色的比比皆是,排除失败的个例,趋势还是蒸蒸日上的。咱们家都没有谁可以成为大老板,说不定堇昔可以呢,对吧,姨?”郑斯颖这话说得迎刃有余。
秦榕适时送来一盘什锦果盘,郑斯颖毫无拘谨地叉起一颗饱满的红莓,还停不下嘴:“我挑的果篮,不错吧?大姨,你真该吃多点水果,对身体好。”
她又吃了一颗莓,“榕姨,您别忙活了,等堇昔待会儿去收拾,你也坐下来吃点水果。”
“行行,你们先吃着。”
堇昔心中纳闷,斯颖挺性情中人的,但也不甚厚道。
“刚说到哪了?哦,那个,你们有何异议没有?”郑斯颖始终掌握着“裁判权”,“我觉得嘛,嘛程序都免了,大伙儿一致通过,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咋的了——”
“咋的了”惹得贺舒尧一掌拍过来,郑斯颖倾身躲过,嘴里还不停嚷嚷着:“做生意嘛,总是有风险的,天下没有‘零风险’的投资,电视上鼓吹的那些什么‘零风险投资项目’全扯淡,白痴都知道那是在唬小孩。我刚打赢的那个案子就关于投资,就是关于经销方面的……”
“shutup!”贺舒尧终于忍无可忍,“你再这样吵法,大姨要头疼了。我难保不会把你赶出去!”
“哪有吵,我这不是……”
“堇昔,说实话,尧姨不太赞成你做销酒生意。要不咱们先看看其余能赚的门路,不一定非要开酒廊卖酒。”贺舒尧又插话。
“贺官,您对‘卖酒’的有偏见?卖酒怎么了,‘酒’是个不错的东西,那得看人会不会品,能喝不能喝。喝出气氛喝出健康的就是好酒……”郑斯颖继而争辩。
“不是这么说,就是……”贺舒尧还想说。
“我没有什么意见。”
一锤定音!
贺舒言单一句话,全场寂静。
外面下雨了,雨声飘进了屋里。也许是场人工降雨,雨期早过了的A市接连一个多月都不曾下过雨,这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下一场,应该下雪了。
九点多,堇昔坐郑斯颖的车先行离开老宅。
车内。
“刚才,谢谢你。”堇昔扣好安全带。
“免谢。我就说得闯过贺官那一关卡,你还真听话,看到我递给你的眼神真的乖乖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由我全权负责。保准吧?连结案陈词也免了,大姨站我这边,一句话,贺官立马退阵!不过说真的,开酒廊?在那个地段?”
“是,你说的,‘不错’啊!”堇昔爽笑起来,连同郑斯颖也莞尔。
“你想好就好。不过也不用那么担心,有我们在你身后呢。”郑斯颖时刻注意着路况,车开得不快,“说到正经事,你得多花些时间陪陪大姨……唔,说花时间也不对,反正,你的陪伴不能少,该是你的重担就得担当起来,虽说有我和贺官在。看大姨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怎么说作为女儿的,不要给自己,和你妈妈留什么遗憾才好。”
“知道。”
“以后会怎么样,还真说不准……”
“知道……”
堇昔看着不断的雨水一次次把玻璃模糊。
郑斯颖瞥了堇昔一眼,换了话题,“大姨,询问你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比较在意我今后的打算。我说了,想先找份工作,其余的事慢慢再看。”
“既然决定开酒廊,为什么还找工作?”
“开酒廊和我想找工作没冲突。”
郑斯颖突然大笑:“哦,找不到工作,就开酒廊。嗯,根据我多年的工作经验,找个工作而已,对你来说还不是小事?”
“你这是什么逻辑!”堇昔怪异地看着郑斯颖。
车子已经驶进市区。
“大姨就算不把你塞进自家事务所里扫地也给你空降个‘免检金牌’,随便丢进哪个金窝银窝,你还怕找不到工作?”
郑斯颖突然加速,路边霓虹变幻着在堇昔的眼角余光里闪烁而过,像是不会断的彩色洪流。
“你怎么知道的,她下午就给了我一封推荐信。”
“这才是贺舒言的大家风范——”郑斯颖先是傲然自乐,下一秒正经地瞅了身旁的人一眼,“我真的说对了?啧啧啧——贺舒言就是贺舒言,你看你妈对你多上心。说,你怎么想的。
“顺其自然,成就成,不成就不成……不管工作还是酒廊。”
“开酒廊是没问题的,但是什么工作,铺平的路是好走,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能走得顺的。话说你妈想把你丢去哪里?”
“宏宇证券?好像是。”
“宏宇证券……宏宇?”
“唔。”
“事务所和这家公司有合作关系。怎么说?还不错。”
“不知道,我想自己找找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