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放假一天。堇昔一大早就往席向阳那儿跑,因为天气有些干冷,尽管还有太阳,她也穿得很厚实,一见到老太太也裹着紫红蓝三色的绣花大棉袄,乐呵了她好一阵。
席向阳刚好在整理她的工作室,堇昔帮忙着打发点儿美好时光。
“我的棉褂子,和您的绣花褂子是您在我读高二的时候给买的吧?祖孙装,现在穿出来还挺逗的!”
“纯手工做的,不好看?还是我找你姨婆绣的纽扣大花边。”
“没说不好看,只是现在我穿起来显得有些娇小了。不过往街上这么一站,hey,传统流行元素,啥时候都不过时。别人还羡慕不来呢。”堇昔绕着口说。
“不怕你一姑娘家穿这衣服出去,被嘲笑说是乡下土妹子?”
“看着都不像啊,就说您,别人准浮夸是大学者!”
“贫嘴,也骂了我。好了不说这个了,还有一个多星期,那些学生就要考试了。过两天美术班也将要结束这个学期的课程。”席向阳收好几幅丹青,转身看着正在整理画卷的堇昔说,“我打算一放假就回临市。”
“怎么想到要回临市?”
“我说你现在知道关心一下我了,你不在的那些年,这过年的时候,我都要回临市去的。放完假再回来。”
堇昔站起来,“不是说好了今年我陪您过年的,瞧您说的这什么话。”
“你还是去和你妈一起过,我不用你陪。”
席向阳拿着一大把画笔准备去洗干净,趁有点儿太阳花晒晒。
“要不这样,我陪您回去过年,反正也没见您带我回去过。”堇昔拿了桌上的请柬,挨着门边打开来看,也对不远处的席向阳说道。
“谁说我没带你回去过?你不是也去过几次临市,有年暑假你都在你姨婆那里住了半个月,还和之繁玩得可好了。”
“都不是过年的时候,所以考虑一下,今年过年也捎我回去?我可是很久没见过之繁了。”
“那孩子,唉——”席向阳没再说下去,拿着画笔从小池边走回到石台旁,“不说她了,就说你这丫头。”
“扯上我干什么?”
“这帖子是你写的吧?”
“啧啧啧,眼睛真毒,一看就能看出是我的笔迹。”堇昔谄笑着,还想做进一步的解释,席向阳倒说了,“你开始写字都是我和你爷爷教的,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
堇昔看在阳光下的字迹,笑答:“对,对,我的启蒙教育都是老爷老太太的功劳。”
“都工作一个月了,感觉怎么样?”席向阳话题峰回路转。
“大家相处挺愉快的,工作上,也可以应付。”
“那就好。”
“那……”堇昔又看了一遍请柬,吱唔着。
“你想问什么。”
“您说奇怪不奇怪,我们总经理姓氏是‘纪’,但他让我帮他写这些帖子的时候却说是他家老爷老太太金婚喜宴。而从帖子上的署名来看他家老爷分明是姓‘江’的,这怎么回事儿?”
席向阳捋着几支彩绘毛笔,用食指背扶扶眼镜,“别人的家事,你去八卦那些干什么。”
堇昔没想到席向阳这样答她,“您也和我八卦八卦呗。”
“你那好奇心往哪儿都可以泛滥。”
“哪有?没有。”堇昔拿着帖子也走到石台旁,被太阳晒过的石凳不好坐,就直接往上面踩了。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挡住了台面上的阳光,光线照不着画笔就蹲了下来。
“说说呗。”
席向阳睥睨堇昔一眼,“我收到请柬的时候也纳闷,把我的大名写成这个样子,简直就是我们家丫头的笔迹。”
“别跑题啊,跑题不给分。”
“当时我就推测,你在的那家证券公司恐怕就是江家的。”
“还是没说到点子上。”堇昔撇嘴。
“你说你老板姓‘纪’?是不是纪允那小子?”
堇昔哈哈大笑,“奶奶,您管他叫小子?”
“那我蒙对了?”
“给分!快点,要加分了,接着说接着说。”
“其实是我和江老太交情深,而她家的事我只是略知一二。”
“那您就给我略指一二。”
席向阳终于摆好了那一堆画笔,随口讲清楚,“小允随她母亲姓,不姓江。”
“那倒是新鲜。”
“他上面还有个大哥,才姓江。”
“是不是,大哥是嫡出,小弟是庶出,这姓氏才这样的?”堇昔玩笑着说,纯属胡诌。
“这下到我给你加分了。”
堇昔一愣,看着席向阳的眼睛寻找答案,“这也给我猜对了?我可是无心的……”
席向阳叹了一口气,打算拿画板去洗。
“江家夫妇膝下只有一个独子,一直以来在政坛上政绩都很不错,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娶了第一任夫人,覃洋,有一个儿子,不过不等孩子满周岁就去了。覃洋之后,江家又续娶了填房,纪萧芸,她不久也给江家生了一个儿子,就是现在的纪允。虽然说,关系是有些复杂,但他们彼此相处都很好,特别是那两兄弟,毕竟亲兄弟就是亲兄弟。”
堇昔听着席向阳忽远忽近的声音,心想着,这总经理的命真不好,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好。地位低吗?却不是,看他那个人,气质略显尊贵,人品相处下来倒也不错,不像是心理从小就畸形的样子。可能是她对他不了解。倒也不需要了解,那八卦听听也就算了。
堇昔没有留下和席向阳一起吃午饭。她接到母亲的电话,说要她去拿衣服。
堇昔算好时间才出去等公车,坐上公车,还想着这才几天,衣服这么快就做好了?
一下公车,冰冷的空气裹了堇昔一身,午后的阳光一点儿也没变暖和。她一路小跑到老宅。
在老宅外面的杏树下,停了一辆高级轿车,绝对是进口货。堇昔绕过刚推开铁门要进去,却见一个身材俊硕的中年男人从大门里向她跨步走来。
一身独特的英气。这是堇昔脑里唯一的想法。
“这位小姐,你找谁?”
“小昔来了?”秦榕跟在那个男人身后,在堇昔想回答之际算是帮她说出了口。
那个男人看了堇昔一小会儿,对秦榕说:“我走了。”
“慢走。”
“那谁,榕姨?”听到汽车引擎声,堇昔笑问秦榕,其实刚才她更想笑,被问及找谁的时候。
“不管他,来,服装厂那边把衣服都送来了,料子都很好,款式也很好看。”秦榕拉着堇昔进屋。
“那我给你们选的羽绒服,也送到了吗?”
“到了都送到了。不过主要是给你做衣服。在你妈妈房间里,快进去。”
“那你这要去哪,不一起去看看?”
“堇昔进来。”
听到母亲在房里唤她,堇昔还在看秦榕,秦榕朝厨房摆摆手示意她要去忙。堇昔推开门进去,房里有股淡淡的清香。贺舒言在床边整理着刚拆开的大衣。瞬时只有拆封的声音。
“今天天气还不错,您怎么不拉开窗帘啊?”
“你若嫌暗就开灯。我不喜欢在卧室拉开窗帘。”
堇昔站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开灯。
“今天温度这么低,你怎么就穿了一件毛衣,还在外面穿了这么一件奇怪的棉褂,难看。”贺舒言往堇昔身上看了很久,说。
堇昔无辜摆脸,“难看?我没觉得难看啊。我穿有保暖内衣,还有我的高领毛衣可暖了。”
“脱掉褂子,试试这件衣服。”
贺舒言拿起一件灰黑色尼绒大衣,开了纽扣,给堇昔穿上。
“张开手我看看,再转个圈。冬天,可以穿些颜色深沉点的衣服,不过夏天的时候就穿得素淡点儿,看起来也清爽,听见没?”
“哦。”
“这件做得真不错,料子好,款式也合适。看你穿起来,真有异国风情。沉静的色调……”
“既逸朗,又率性,女性的优雅挥洒自如。当时挑款式的时候,您说的。我看您应该去做服装平面解说,保准专业,前卫。”堇昔自己扎紧腰带,来回走一趟,接口说。
“就是太瘦了,多穿几件,才好看。赶紧给我胖起来。”
“这我可得好好想想,怎样才能胖起来。”堇昔听言不善,看着床上的衣服,换了个挑逗的语气问,“那我也来说说剩下的服装?”
贺舒言难得挑眉淡笑,一扬手。堇昔心里顿时有些着迷,嘴角轻微上扬,随手挑出一件大衣。
“这一件,暗驼色为主的无领中长款,雕塑曲形的双排扣。简约的线条,华美的面料,加上精湛的工艺和独特的细节处理,还有大口袋,背面几条凸显的机压线边。俊美的容颜款款道来,似是在诉说一个古老的传奇。
“这件流苏加厚型风衣,看点在衣领和衣摆。压褶翻领,条纹渐变的垂坠下摆,既充满卓著个性又尽显贵族气息,华丽的柔美,随性的自由综合体。
“到这件,”堇昔手里拿过一件又一件,简直比在商店里挑着看要爽多了,“这件酒红色的风衣……大气的设计理念,最突出的一点就是考究的简洁配饰,点线之间,色彩的碰撞之间,暗暗透出玩味不羁,可是综合拼凑起来看,却像是个神秘的女子,在幻想之中尽露风情万种。
“而这件,军装风格。笔挺舒适的轮廓,赏心悦目的光泽。肩饰独特,和袖口束带相应,还有背部雨挡,收腰剪裁也得当,两个斜插袋真合我心意。我第一眼就选中了这件,你还说不够好。”堇昔看着贺舒言,伸手递过。
“还有这一件。”堇昔干脆把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说,“妈妈,这件您穿来好看。”
“接着说,这件怎么样。”贺舒言在旁,手里拿着刚才堇昔略作评价的大衣。
“只是从整体看来,复古主线中撷取轻奢华的独特灵感,就散发着浓郁典雅气息。领口,袖口和衣襟口自成特色,却不会给人纷繁复杂的设计盲区。衣襟处还有蕾丝黑色绣花,配合着柔软的布料和完美的流线款,这真的合适您穿。”
“我衣服多,你穿也合适。”
“我当初可没看中这件,是您后来硬塞着要定做的,再说了,蕾丝诶,不合适我穿的……”
“小姐,到时间吃药了。午饭等会儿就好。”秦榕站在门边上说。
堇昔看着还有几套衣服和两件羽绒服,突然没了兴致,挽着贺舒言的肩走出卧室。
“走,吃药去。”
贺舒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水,堇昔则摆弄着大理石茶几上的瓶瓶罐罐。直到秦榕唤她们吃午饭才到餐厅就餐。
饭后,贺舒言又拉堇昔到卧室继续整理衣服。堇昔这次坐在床边,没想到真的少了起初的兴致。贺舒言让她把衣服都装好拿走,她也就挑了几件喜欢的。
“这个月的21号有一场晚宴,刚好是小年夜,你想不想跟我去凑凑热闹?如果想去,我马上给你定做礼服。”
“奶奶让我陪她一同去。”堇昔抢白。
“她也应邀?对的,好像她也是要去的。”
堇昔见母亲的话变得快,慢慢在旁说:“今天早上她跟我说的。”
其实,堇昔没答应老太太要和她一起去赴宴,这只是敷衍母亲。
贺舒言把最后一件大衣装好,“那我还是给你准备一件礼服。”
“不用了,省得麻烦。就刚才那些,我随便穿一件就好了。绝对够靓丽。”堇昔又补充多后一句。
“这样……”
“就这样。”
“那这些衣服,你都拿走。这天是越来越冷了,有了衣服就要穿,若是只挂在衣柜里,就真的不像话了。还有,我准备了一份礼物,到时候你帮我拿去。”贺舒言清点了一下放床边的七八个服装袋,忽然一拍手,“对了,我还有几条没用过的围巾,上等料子,也给你拿回去。一围上好似多穿一件保暖衣一样,出门在外的一定要带上。”
说着贺舒言就转身走向衣帽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