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给我招来的调酒师,不像是个善茬儿?”堇昔瞧着走远的背影,低声问。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善茬儿?你只要能给你赚钞票的就行,他行的,就看你有没有慧眼,能不能当这个相马伯乐了。”
“给我的印象……一般。”堇昔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的纹路。
“从某种程度上说,能让他帮你,是你的幸运;退一万步来讲,请他,可以少付点佣金。也许下一秒,你就会改变想法。”
郑斯颖不再多言,挑眉示意堇昔看清楚。
堇昔的位置视角很好,可以把连郁的动作悉数尽收进眼里。
连郁特意挑了一个大号岩石杯,一个高脚杯,然后从酒柜上拿下一瓶威士忌,白兰地,兰姆酒,以及顺手拿出吧台矮柜上的一些果汁,又吩咐酒保小弟拿来些新鲜的装饰配料。
当连郁把调酒壶握在手里的时候,堇昔抱以看戏的态度紧观他接下来的表现。他本来就没有穿西装衬衫,现在身在空调室内,脱掉风衣外套之后只身穿一件V领黑色毛衣。他把袖子口卷起来,露出小手臂,尽管有些白嫩,但肌肉还不错,富有雄性气息。
堇昔抿嘴,有些笑意在眼角。不知是不是应他的要求,此时酒吧里的灯光被调了一下,氛围显得更加微妙起来。
堇昔的注意力从一边冰桶里冒出来的寒气中转移回他的身上。
把冰块和材料依次装瓶后,连郁正面翻转两周起瓶,反手后抛,头后方接瓶,率性地往前滚瓶再反倒手,一手承接腰部抛掷酒瓶,转身拍瓶背后转体两周再接,最后调酒瓶就立在他的掌心,很稳。一套动作在短短的十几秒内一气呵成,如果能配上一段重节奏的音乐的话……
此时酒吧内有少数几个客人,看到连郁刚才的即兴表演,都艳羡不已。
当连郁转过身来先往高脚杯里放些碎冰块再注入调试好的酒样时,那一束看不清晰却柔和的目光。堇昔微眯着眼想,就是他了。
一个出色的调酒师,不是什么杂技演员,并不需要把手中的调酒器具耍得多么天花乱坠才可以。唯一的要求就是要美,动作美,这是在酒吧里提供最专业的酒水服务的前提。他那优雅的配酒手法,以及绝美的花式调酒技巧,就已经不简单了;而酒水服务的另一个重要元素是,懂调酒还不行,也得懂得调情,而他刚才的动作,表情与气场,已说明了很多东西。
趁堇昔在心里自我解惑的间隙,连郁用左手又利索地调制了一杯鸡尾酒,右手搁在吧台手指有节奏地敲打台面。幸好他没有直接把酒拿过来,而是用托盘托着端过来,然后绅士地上酒,“教父,天蝎宫。请赐教。”
心思很巧妙,第一次演示就懂用不同的方法来调制鸡尾酒来博得印象分。真有范儿。堇昔暗想。
“你别喝,待会儿还得开车。”堇昔把两杯酒都移到自己跟前,没多看郑斯颖一眼,只管感觉手指触摸到的冰冷。
“不跟你抢,也得悠着点儿。”
郑斯颖偏过头跟连郁说了几句什么话,堇昔没注意到,一口教父鸡尾酒入喉,浓烈香醇的酒味久久萦绕在口腔。她也没再喝,转向另一杯。把装饰的樱桃拿掉,用吸管把杯里柠檬片挑出来嘬了两下,然后顺着吸管慢慢品。冰镇的液体顺流而下,真的很爽。
“怎么样?”连郁刚也没坐下,现在站着突然问道。堇昔等吸够了才转过头来看着连郁依旧拿着托盘站姿十分到位。
“嗯?啊……”
“啊?”连郁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堇昔想表达的意思,快速地看向郑斯颖。后者却掐了堇昔一下,拿手放她眼前晃了晃,“喝昏了?”
堇昔羞怒地瞪了斯颖一眼,把眼前的酒杯都移开,转而看着连郁悠然道:“allright。”
他笑了,那是堇昔第一次正视连郁的笑容。那一种可以逾越漫长年岁依旧纯然的笑容,如此深刻入心,让人心生迷恋,以至于今后多年她都时常怀念,一个陌生的连郁第一次对她的笑容。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站在了繁华的步行街头,齐齐看向街对面。由于酒廊就在街头拐角处,而且又是刚装修好的,所以看起来真的像是嵌入摩天大楼基层一角的金刚钻。
连郁先迈出脚步往对面走去,“玻璃墙,旋转门,还有俩枕头?”
堇昔让过行人跟上。
“那面墙主要是够结实,都能防弹,就是贵了些。我想过,单是一面墙也太素了,所以就要求厂家帮我切了几平米,按上几扇彩绘的拼色玻璃窗。远看养眼,细看就会看到上面描绘的原是《佛经》里面的人物故事。我承认,这点设计是我偷师科隆大教堂的,可人家往玻璃上画的是《圣经》里的人物,我想在国内估计没几个人对那感兴趣,所以索性把它改头换面定稿为《佛经》里的普贤,米勒等等了,反正不要观音佛祖什么的,那些太俗了。但说白了,这也不算偷师,是不是?”
到达了街对面,堇昔又说:“最贵的还是那扇门。当初向厂家订做时他们说什么国内没有我需要的那种材料,要进口,白白多花了一笔运输费。还以防万一坏了还得砸进冤枉钱,我让厂家自己想办法提高耐用系数。”
郑斯颖在后面问道:“还挺有头脑的,不过那枕头怎么回事?还往上面贴了两个大字。”
“字不是贴着的,是镶嵌进去的,酒廊名。说得准确一点,那是一对抱枕的模型,玻璃制品。玻璃里有多个微型光电反应装置,而可以把白天吸纳的光能转化为电能,在晚上发光。能能转化,效益极好。”
“‘宅客’——如此重的玻璃味。怪不得。”郑斯颖走前几步。
“酒廊名为——宅客,故而取抱枕‘闲暇’的寓意,使之成为广告牌。而且,那都不是普通的玻璃,绝不容易碎,省了担心它万一掉下来砸到人的心了。”
“买保险了?”
“嗳,不是你帮我去搞那些杂七杂八的手续的吗,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拜托同事去弄的。”郑斯颖还在看。
“我见过金属味厚重的豪华酒店,木质味十足的咖啡厅,以及绿色理念集中的饭馆,却没见过玻璃味如此浓厚的酒吧。”连郁左右打量着,“不过,新奇是最主要的。”
“黄色是主色调。”
前面俩人纷纷回头看着堇昔,刚好经过的一些路人也纷纷连连瞟了他们几眼,神色怪异。
“进去看看。”她表达错了?他们会错意而已。
其实早在装修完好的时候,装修师傅就把钥匙给她送来了。幸好她一直都带在身上。
堇昔开了锁推开两扇前门,随手转动两翼的旋转门好通通风,彩色的琉璃门两两变换,她让他们先走进去。
“正面先入视线的是琉璃质面装饰,不规则水纹式L型的吧台。台面是加厚冰裂纹玻璃面,这样既清爽而又温厚,其实是配上了橙黄基调的光色,不管四季如何变换都能给人亲和感,不会担心冬天太冷而没有生意,更不会担心夏天没质感少了坐吧的顾客。其实,这吧台我更喜欢不打橙黄色调的光泽,白天不似天黑,那时候倒可以试试效果。
“吧台上的天花是小木船平面横剖结构形状,看上去,只是截了尖形船头到半船的一部分,周围是碎纹质面了。到了晚上,蔚蓝色光束经过碎纹多面折射会出现波光粼粼的视觉感受。看起来有立体感,却也不会感觉那像是一艘船的残骸,是不是?事实上,立体厚度不会超过两公分。”堇昔一边讲述一边往吧台走去,把包放上了吧台,在墙上按下其中一个开关,“现在不是很明显,到了晚上可以看得清晰点。”
听到这里,郑斯颖开口问:“那些座椅上的水晶灯,闪亮闪亮的,一旦都开完,不怕光污染?”
整个酒廊内,分为三个部分,一是吧台,二是卡座,三是靠近玻璃墙而设的休闲区。如果不是待很久的顾客可以选择坐吧台,若三俩人结伴而来的可以坐到入门右侧的休闲区,最后吧台另一侧的三个相隔甚远的卡座一个可容纳五六个人左右,看客人喜好了。
坐吧台最能直接享受到酒水服务;亲临步行街,隔了一面透明玻璃墙的休闲区更具风情;而卡座区一角则是整个室内处理最独特的地方,那里的光线相对是最暗的,但是暗中也隐藏着奥妙的光点,所谓“暗中偷光,明暗相映。”
“所有的灯饰都采购了节能型,那不是水晶灯,而是玻璃珠帘的精加工——省钱。啊,不对,那些是高纯净的石英玻璃的精加工,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水晶。怎么说,那也不是普通的吊灯,是隐藏了音响喇叭的,无线远控。这样,只要后台的播放器一开,音乐的旋律就会倾泻而下,立体声感相应地会增强许多倍。”
“这里的灯光处理得很好。”连郁在一旁听着,突然开口道。郑斯颖却不以为然,说:“你怎么知道,现在大白天的又没开完来给你看过。”
“行家看门道。”堇昔又摸了一把刚才的指纹开关,天花板的灯光消失,然后从吧台里绕出来,“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要开夜场,所以要的不是强烈的视觉冲击为博得眼前一亮,而是能给来这里消费的每一个客人找一份感觉。这里所有的灯光设计,是找伦敦的朋友帮我远程设计的,搭配着所有的室内设计,绝对合理而又把光色污染降到最低,且不失时尚元素。怎么说呢,十分对我的设计理念——在繁华都市中别居一隅。心灵上的震撼总要比视觉上的悦目要强,多少都应用了点心理学。”
“简约中透着奢华。”连郁点头说,尔后走到吧台旁,伸手触摸墙壁上架着的木质酒柜,“你不会想把酒瓶当灯泡使吧?”
堇昔看着连郁指的红酒瓶,从外面可以隐约看到每一支酒瓶里面的特制灯泡,笑了,“三排,每排四支酒。怎么样?”
“直接让灯泡如此靠近红酒,不怕破坏酒的品位?”
堇昔从郑斯颖身边走到连郁右侧,取下左下边的那支红酒,“不会。你看,那隔层的玻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纳米透明隔热玻璃效果可不一般。经酒瓶,酒水折射过的光泽会别有一番韵味。”
“刚才没仔细看清。”连郁侧过头看着堇昔,笑意颇浓,“很有意思。”
“咦?”此时连郁站立在其中一块复古镜子前,“暗红色裂纹涂饰的墙壁,立体感够强。少了纷繁的壁饰装点,换成了巴洛克式的大镜子,典雅而具风情。这又是你的主意?”
“你不觉得……画是死的,人是活的,画作之所以能被人欣赏就应该融进人的现实生活吗?我原本计划装饰几幅大型无框画的,可惜还是胜不过镜子有灵气,好歹镜子能形象地影射出人们的生活状态,况且这个繁华的街市人来人往,镜子里的背景永远都会是不一样的。”堇昔站在一旁与镜子里的连郁对视,缓缓道来,郑斯颖本是已经坐在吧椅上的,现在也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