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漂亮吗?”
郑融认真地看着爸爸,桌上的烛光映照着他线条刚毅的脸,原本黝黑的肤色变成了金色。每次停电,这个宽敞的家仿佛变小了,父女俩无事可做,凑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着,这个时候,郑融总要问一问这个问题。
“当然。”郑根源不假思索地说。郑融记得他和上次回答得一样快。
“我是你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吗?”
做父亲的顿了一下:“……不是。”
他不怕女儿生气,她快18岁了,虽然去年他撒了谎,但今年他决定诚实:“比如……冯睦睦比你漂亮。”
一刹那,郑融的脑海一片空白。她从窗口望出去,看到远处的一簇亮光,红色的光,在这个漆黑如墨的城市里像一个火炬或者是一个心脏。
冯家有小型发电机,他家并不是最富有的,却是最华丽的和最抢眼的,就像冯睦睦。有一次停电,冯家灯火通明,冯睦睦在窗边跳舞,窗外的人越聚越多,半个城的人都来了,她的舞姿轻灵曼妙,惊呆了所有人,全城都知道冯家有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儿,那天开始本来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冯小姐收到了无数的情书。
那片迷幻而吊诡的灯光……
冯家装发电机之前,生意和郑家比,不相上下。郑根源朴实无华,他不喜欢偶尔一用的奢华玩意儿,当他得知冯希援使用了公司不少流动资金去买发电机,甚至一度导致一笔生意周转失灵时,表情哂之。在他的印象中,冯希援更像是一个仰仗妻家的白面书生,在部队时冯的枪法差得惊人,每次拉练都会呕吐,他不止一次把冯从训练场上背下来,然后默默清洗颈间的污物。
发电机厂家曾经找过他,鼓动他也安装一部,他征询过女儿的意见,因为家里只有两个人,他在女儿面前极力扮演一个刚强而并不刚愎的男人,他想弥补妻子的缺位。和他预见的相同,女儿说不用,他很欣慰,只是他并不知道女人的话很多都是相反的意思,家里只有两个人,女儿也想在父亲面前扮演一个温柔善解、好相处的姑娘,她亦想极力弥补母亲的缺位。
“她是最漂亮的吗……”郑融小声地问。
远处那簇灯光黯淡了一下,忽而又熊熊地闪耀起来。
“这……也不是。”郑根源吞吐了一会,“我见过一个女人,不一定比她漂亮…不,也许更漂亮,至少可以与她拼一下。”
“啊,她是谁呢?”
“呃……”
“你说呀!”
她的名字郑根源无法说出口,生怕一不小心亵渎她早逝的亡魂。她的死终究太诡异了。
灯亮了,突如其来的灯光让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有些酸涩,谈话无疾而终,父女俩用“洗澡”、“早睡”、“功课”等惯常用语掩饰刚才的心潮起伏。
郑根源回房间抽烟,郑融整理书包。窗外万家灯火,已找不到冯家的所在,空留千般情愫褪去后的几多痕迹,斑斑驳驳,比什么都没有更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