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听到应灿那里有什么故事。倒是过了半年左右,有一次,她突然告诉我:“我已经去那退会了,我觉得挺没意思的。”其实觉得不好,不见就是了,何必非要退出,做出自己不需要这个渠道的姿态呢?
黄栌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我加入婚介所的事情。每逢我在非周末的日子休息在家的时候——我的工作不需要天天坐班,有一天松动时间,黄栌都会打来电话说:“你再去一趟吧,不然你在家待着也就浪费了一天,失去多少机会!万一有合适的呢?”
我已经由最初的新鲜变得疲沓和失去信心了。
20.在另一家婚介所碰到老林
301医院的军人没有消息令我沮丧,不过既然有婚介所这一行,就可以不必期待在这棵树上吊死。市中心的那家婚介所多数还是平民,军人不多。正在这时,我在报纸杂乱的广告中发现了专门针对军人的婚介所,为军人牵线。抄下地址,发现它就在我毕业的大学附近,我心里那个苍凉啊!
那家婚介所叫做“月光下”,很浪漫,位于一个部队大院深处的楼里。楼内静悄悄的,楼层很高,但楼道里很暗,是典型的老楼。接待我的是一对中年男女,都姓张,且叫他们张哥、张姐吧。之前,我绕了很久,也没找到这个办公室。犹豫了半天,是放弃还是打电话问问。最终还是找了个公用电话,问了张姐,才找到这里。当我说了自己这般心路历程以后,瘦削而和善的张哥说:“你这个电话打得好,说不定姻缘就因为这个电话而成呢。”说得我心头一热,说实在的,我经常相信这类虚无缥缈的一念之差的事。说不定呢,谁知道呢?
正在和张哥、张姐聊得热闹时,忽然来了两个男的来送照片之类的东西,看来不是会员,而是谈什么业务,张哥跟他们很熟络的样子。我坐在他们对面无语等待,他们很快谈完,告辞要走。正在这时,其中一个男的看了我一眼,突然说:“哎,是你呀!”我一看,居然是老林!
大概是1996年初,我在一家夫妻店工作,那个店号称是文化公司,当时正在参与拍摄参加长征的老红军肖像。我的职责是外联和文字工作,老板是搞摄影的,负责拍摄,老板娘是总裁,管钱的。有一天,老板拉来了一个部队摄影师,就是老林。老林当时在某家部队医院负责摄影宣传,平时没事,所以有时间出来跟老板一起拍片。一般出去就是我们仨,我先负责联系好时间、地点,然后我们就过去。因为事儿少,三个人在一起混得倒也和谐。
老林那时应该是30岁,并不老。老林一看就是个老实人,沉默少言,平时爱穿一身整洁考究的休闲服。他可能也是很爱说话的,只是那个时候大家都不熟,紧张得也没有时间聊天。偶尔,他也给我们讲个笑话之类的,是个好脾气的人。
老板也算是个热心人,他有意给我和老林牵线,他说:“老林的爸爸是部队首长,他家房子有好几套呢!”我那时还没有感觉到住房的紧迫,也不喜欢老林这种又老实又踏实的人,更喜欢聪明活跃的人。加之老板竟然当着我俩的面说:“我看你俩挺合适的!”弄得我极其逆反,很少理老林。老林看得出好歹,跟我更是没什么话说。记得有一次我俩一起乘地铁去公司,路上他问:“你怎么背这么大的包啊?”我的包一直很大,主要是得装几本随身看的书。但我懒得跟他解释,就漫不经心地应和着:“啊,我喜欢。”这一路我俩就再没说一句话。
倒是另有一次,我俩准时到了约定地点,南池子墙边,老板还在家里没出发呢。天寒地冻的当口,站在四处透风的路边,我俩一起跺着脚等。老林骂道:“这孙子,还不来!”因为正合吾意,我暗暗发笑,挑起大拇指。
后来老林就消失了,老板又另找了别的助手。这个如老棉鞋一般温暖和善的人,此后几年未见。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尴尬啊!
老林似乎也感觉到尴尬,有点仓皇逃窜的意思,他只匆匆地问了声:“你还挺好的吧?”我笑答“挺好”,然后他点头离去,没有问那些过去的情况,没有留下通讯方式,像闯进梦中的一个人影,没等梦醒就莫名消失了。
等他走远,我问张哥:“老林也是会员吗?”张哥对我俩认识有点惊讶,指着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的几张照片说:“他是我们的老会员了,你看,我们组织的几次郊游,他都参加了,只是都没碰到合适的女孩。”我笑了笑,老林在照片里也像平时那样,在一群人里不温不火地冲着我笑。
我在“月光下”,又开始和另一些人打起交道来。
有一位军人跟我通过电话之后,我感觉并不好,不打算见面了。感觉不好,一是无话可说,二是觉得他的嗓音给我一种很不舒展的感觉,脑子里立刻联想到很猥琐的形象。虽然没有什么道理,但是直觉不好,实在提不起兴趣去见。结果这位执著的军人开始给我写信,几乎一天一封,既有他的散文作品,又有他对我的抒情。虽然收到七八封信,其实我只拆了前两封,把他的散文改了几个错别字,让他另投别的报社。其他几封信都原封未动,打包寄回。我在字里行间只看到一个狂人的形象,我不喜欢。结果,他又三番两次打电话到我报社,跟我没完没了地闲扯。我气不过,打电话给张哥,让张哥制止他这种行为。后来张哥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他训斥了这个人,让他不要再骚扰我。张哥说,这个人可能年龄大了,有点一根筋。结果还好,“一根筋”再没打来电话。
还有一个没有见面的人,感觉很有意思。他打来电话,说看了我的条件,比他高很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选择他。我不记得他哪里比我低了,也许是大专而非大本?也许是农村出身而非城市?但总之,他浓浓的自卑阻止了我俩的见面。虽然第一次电话里聊得很有生气,但过了几天,他打来电话说:“我想了几天,我还是不想见你了。你应该找个更合适的,跟你条件相当的,我不想受这个刺激了。”我真有点啼笑皆非了,遇到过高不成的,竟然还有低也不成的。
还有一位,张哥要给我介绍,是二炮机关的干部。我说:“算了,这人我见过!”张哥、张姐很是惊讶,其实这个城市说大很大,说小很小。二炮干部是周晓萍为我介绍的。当时,是她们医院另一位同事牵的线,我俩在东单公园见的面。那位干部大概三十七八岁,个子很高。我只记得我问他:“平时干吗?”他说:“没意思。下班打牌。周末值班。”给我的感觉是,机关气十足。我俩分手,再无联系。不过,我是准备如果他来电话,还可再见一面的。我跟张哥、张姐说:“他没看上我。”张姐说:“他心里有人。他在我们这里看上了一个护士,女孩家人嫌他年龄太大,不同意。”原来是这样,这里的水还挺深,每个人心里都有心结。也不用抱怨,自己都是如此,何况他人。
21.尤美的电话
正当我被这些人扰得心烦意乱的时候,一位老朋友打来电话,是尤美!像久旱的田野吹来湿润的风,让我的心情非常舒畅。
我和尤美曾经有过共患难的经历。
我俩最初相识在一家文化公司。她第一次来上班那天,穿了一条很有印第安风格的连衣裙站在门外,娇小美丽。我马上判断出这是一条自己做的裙子,原因无他,这款有着几何图形且色彩古朴的花布,和我的床单一模一样,这也是我非常喜欢的图案。以后和她熟识起来,她说的确是请朋友帮着做的,而且朋友还把反面当成了正面,不过几乎看不出来。
和她熟悉很简单,我俩只是有几次下班同路去坐地铁,聊了几句。人和人的气场就是如此,投缘的话,就能马上感觉出来。只同走了几次,她便坦诚地说:“你给人的感觉好像不大爱搭理人,但一接触就发现不是这样。”我不大主动跟人说话,这几乎成了我的顽疾。幸好,尤美看破了我的真相。
后来,我到了遇见老林的那家夫妻店,他们需要招个人,我就把尤美拉了进来。那家公司人丁不旺,平时就我和尤美两人坐班。我俩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尤其到了中午,吃饭成了我俩最亲密的时光。我俩把周围的饭馆寻遍,确定了一家经常可去的。每到中午,常常是点一盘炒饼或者几个馅饼,一盆酸辣汤,一两个小菜,共享午餐。吃完饭,然后去逛逛周围的商场。我们对在这家夫妻店工作都觉得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但是暂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那样惶惑凄迷的感觉至今想来似乎都触手可及。尤美说,她甚至很想把自己家楼下的小商店承包下来做个小本生意,或者我俩一起开个馅饼店。一起开店的想法令我俩像有了个小秘密般兴奋。
尤美没有学历,只是高中毕业,比我大3岁,但有个幸福的家庭。老公在做生意,女儿在上幼儿园。她曾跟我讲过她的恋爱传奇,她和她先生属于一见钟情,当时她和他在一座楼里办公,电梯间相遇,他便主动帮她搬东西,一来二去就相爱了。他们的婚姻如此牢固。她先生去俄罗斯工作几年,回国后,她又出去,到同一个地方。那里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她先生是个十分忠诚的人,有人拉他去色情场所,他坚决不去,说自己有深爱的妻子,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这让尤美十分感动。那时,他俩经常电话传情。长长的宿舍走廊里,俄罗斯大妈用生硬的语调叫着“尤美”,她便跑过去接先生的电话。她讲得很生动,以至于我的脑海里经常回旋着那俄罗斯味儿“尤美”的声音。后来,我俩先后离开了那家公司,她回家做全职太太,我找到了报社工作,但一起喝酸辣汤的经历成了我俩经常回味的故事。
接到尤美的电话,一阵闲聊之后,她说想给我介绍个对象,是她楼上邻居的表弟。听听条件还可以,我答应愿意见面。尤美非常周到,说见面方式也别太生硬,就两家人一起吃顿饭吧,反正两家关系非常好,经常聚餐。我虽然感觉和这么多陌生人吃饭很别扭,但一想到不必单独面对一个更陌生的人,还是可以接受的。
见面那天的确很热闹。尤美的邻居也是一家三口,男主人其貌不扬,但性格欢快,跟尤美的先生是同事和好友。两家女主人也有很多话说。邻居家还有个老奶奶,是个老开心果。尤美的先生也管她叫奶奶,还老跟奶奶开着玩笑,而且他笑得非常开心,甚至有点像小孙子在撒娇的样子。尤美的先生是东北人,个子不高,像尤美一样清瘦。
至于我要相看的那位小伙子,实在说不上好,默默无语,性格太内向,比我还甚。他们把我俩座位安排在一起,我坐在他身边感觉非常别扭。大家拿他开着玩笑,让他给我夹菜,劝我多吃,他也是尴尬地笑笑。我则尽量不去看他,跟大家说着话。
这顿饭终于吃完了,他们要小伙子送我到地铁,只有10分钟的路,这是我俩独处的时间。我飞快地走着,比平时快很多。看得出小伙子费了些心思,想了些与我有关的问题:“你们工作忙吗?都做些什么?”之类的。我对他没什么问题可问,只想着回去之后给尤美回个电话,推掉这个人。等终于到了地铁口,我给了他一张名片,说有机会再联系吧,然后就匆匆地告辞了。我想,一张名片算不了什么,上面没有什么私人信息。
回到家,晚上10点多钟。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尤美打了过去,说了自己的意见:我觉得这个人太闷,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算了吧。没想到尤美比我还觉得我俩不合适,她说他们在我俩走后一起议论来着,都认为小伙子表现太差了,根本不说话。
她这样一说,我倒深深同情起那个人来了,我很理解这类不说话的人,我经常就是这个样子,只是没那么过分而已。对于尤美明显偏向于我,我深感谢意,这就是老朋友的善解人意之处。
尤美说:“没关系。你的事我想着呢,有合适的再跟你说。”这样贴心的承诺,让我似乎看到了希望,心里也觉得宽敞了一点。
又过了一段时间,尤美的电话再次响起:“有个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也是我朋友的朋友,但是个离婚的人,没有孩子,总参的军官。”我一直没有觉得离婚的人应该打入另册,很多人虽然没有结过婚,但已经阅人无数,比离婚更糟。离婚并不代表是坏人,只是没有找对人而已。也许经过婚姻的历练,人会变得成熟很多。我喜欢成熟的人,总比青涩的人有意思。
我同意见见这个人。这回,尤美不再张罗了,只是把我的电话给了对方,让我俩直接联系。没过半个小时,对方——冯白就打来电话。
此后,我又开始了一段难忘的经历。
22.与冯白的交往
很多人闯进你的生活,只是为了给你上一课,然后转身离开。冯白算是这样的人吧。
我和冯白还是约定在我经常相亲见面的离我家很近的星座商厦门前碰头,然后到地下快餐厅坐下聊聊。
星座商厦就在古城地铁口,门前开阔,很容易看见。我在这里见过第一位相亲对象——那位建筑商,见过康明城,见过车间主任……站在商厦门口,我只觉得岁月在流转,而自己好像定在了这里,总在等待,总在寻觅。
和冯白约的时间是周四上午九点,正是我不用上班的时间。非常喜欢报社有这样一天多出来的休息日,能让我有时间完成这些私密而迫切的事情。
站在那里总有些忐忑,不知道来者什么样子,谈话会是什么结果,命运会带自己走向哪里。我看见一个矮胖的军人向我走来,长相一般,猜想就是冯白。对方也马上看出我就是电话那端的人,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打了个招呼。我建议去下面坐坐,冯白欣然同意。
快餐厅里几乎没有客人,服务员们正列队接受领班训话。我俩选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冯白点了两杯饮料、一袋薯条,我俩便开始漫谈了。餐厅里放着孟庭苇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这类的歌,弥漫着轻轻的忧伤气氛。
我终于有机会细细打量冯白。他长得很白,眼睛不大,面目看起来很平和,只是奇怪在屋里还戴着大檐帽,因为脑袋大,像顶着这顶帽子。他说话有点大舌头,“zhi chi shi z c s”不大分,带着辽宁口音。几句话我就感觉出他是个修养很好的人,问了问他的经历也果然如此。理科高分考入石家庄陆军学院,毕业后几经辗转,调入北京的总参工作。一个小地方的人,凭什么背景能如此鲤鱼跃龙门呢?自身的才华总是重要因素之一吧。我夸他说“好男儿去当兵”,他笑道:“好男儿才不去当兵呢。”话虽如此,他还是讲了自己并不大平凡的经历。
他讲,当年他被调到大连某军校给将军们讲马列课。这些将军们本来都没把他看在眼里,可是几节课下来,他们都十分佩服,觉得这个年轻人挺有水平。但也正是这次外调,导致夫妻分居,妻子有了外遇,最后和平分手了。
他讲这些有些伤感,我无法体会他的经历,但是能感觉到这种痛苦的分量。他转而说:“我跟你说这些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什么?”我惊讶地问道,“没关系,你随便说,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