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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崇 祯

一座座殿宇雄伟连绵,耀眼的正午阳光直射在屋顶光滑的琉璃上,被支离破碎的反射着到处都是,载着这末代大明皇帝的龙撵,一路颤颤巍巍地,经过交泰殿,停到了一宫门前。只见一直在前边领路的几个小太监匆匆往里深走去,龙撵的珠帘被一位老太监从下往上轻轻地掀开,跟着出来的就是大明天子崇祯皇帝朱由检了,只见这位年轻人板着长脸,双手负后,龙行虎步往宫内走去。片刻之后,出现在崇祯眼前的是一片开的正旺的芍药花圃,现在正值初夏,百花竞放,色彩斑斓,这一块低矮的艳丽花海与周边的各类高低树木相映成趣,让人看了不禁心旷神怡。

快速穿过了花海,在崇祯面前的,是一个的规模不算太大的宫殿,宫殿坐落在汉白玉大石堆砌出来的基座之上,沿着洁白无暇的汉白玉台阶,拾阶而上,跨入宫门,是一片用金砖铺就的地面,平整光滑地似乎能照出人影。崇祯制止了一旁想要唱诺的太监,轻轻地踏着金砖走了进去。

西暖阁用淡紫色的轻幔隔着,只见那长长及地的轻幔随风飘动,系在上面的几个风铃不时地发出几声高低不一的清脆声音,使这寂静无声的坤宁宫内,显得愈加空灵寂寥。朱由检缓缓地走到轻幔前站住,深深地吸了一口这似乎满溢花朵清香的空气,把胸中的那股烦闷、焦躁之浊气挤排了出去,每次的这种动作,都能够让他从沉重的心情中得以宽松下来,两道紧缩的剑眉也不由得舒展开来。呼吸终于顺畅了,那些令人心烦的人和事,在这一刻都被他抛到了脑后,这种状态是放松的,也是崇祯最为奢望的。而只有在这里,此刻,才能享受得到,皇帝也是人,是男人,男人也有软弱、需要倾诉的时候……

透过那薄如蝉翼的轻幔看进去,里边的一个镶着金边的黄花梨木案几上,一只上好的铸铜鎏金的仙鹤状香薰炉,正缓缓地把炉内上好的龙涎香袅袅散发出来。古时的贵族们,对于品赏焚香可以说跟赏画、听曲、观戏一样,是一种心灵的审美活动,只不过,品香既不是视觉,也不是听觉,而是通过嗅觉来完成。燃香后,可以看见一股青色的烟气从炉盖漏孔中缓缓逸出,让人感受得到很美,却无法说出美在何处。在这皇宫大院内,更是如此。旁边是一个精致的青花陶瓷圆桌,几个配套的青花圆凳围在桌子周围,圆凳上面都垫着绣满暗花鸳鸯戏水花纹的苏绣坐垫,而圆桌地下是一块大红色绣着一只金丝凤凰的的蒙古羊绒地毯。

而此刻,坐在陶瓷圆凳上的是一位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正低头沉思,只见她头上很是简单地插着一支镶羊脂玉红蓝宝石金累丝簪,乌黑的秀发一部分倾洒在肩膀上,一部分就这么轻盈的铺在冰凉的圆桌上,在她那水汪汪的眸子里,分明是透露着一丝期盼,更有一份雍容和华贵。

朱由检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这位皇后,每次的注视都是感慨万千,自从自己的皇嫂在十几年前挑中了这位皇后,对这位原是王妃现在是皇后的女人,朱由检是打心眼里面的满意。

此时,周皇后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媚眼望过来,那是怎一种惊艳呢,她的眼神中,蕴含着惊讶、娇羞还有沉稳,而后就是持续地含情脉脉地看着这位大明天子,朱由检的心中突然间变得极软极软,而后就生出了一股子冲动,想把面前的女子搂在怀里,尽情呵护的冲动……

不过,帝王的镇静让崇祯并没有因此而失态,只见他轻轻地挥了挥手,领头的太监用一个微不可查的动作碰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几位婢女,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这些个跪着地人都了无生息的退到了宫门外的远处,这个距离似乎是计算好的,既听不到里面的窃窃私语,又能够将将听到内面的召唤,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自然,似乎早就排练过无数遍了……

等到这个时候,朱由检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掀开珠帘,嘴里同时念叨着,“梓童呐,梓潼,朕看你来啦!”

只见刚才那位在青花瓷圆桌旁的女子,现在已经站到了圆桌旁边,正朝着崇祯,身体微恭,盈盈道:“皇上万福!”

朱由检紧前一步,扶住周皇后软绵绵的手肘,责怪道:“梓童,都老夫老妻了,不必多礼,来来来,先坐。”

周皇后轻声道了一声“恩”,随后,那具绵软纤细的腰身不知怎的就移到了凳子上,一手托腮,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人,眼前人虽说才年近三十,这正是男人最为精力旺盛,横刀立业的黄金年龄,可是眼前的这张脸,面色红润的脸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眉心处隐隐约约的团这一股戾气,仍然英气勃勃的脸上,明明可以看得出有丝丝黑线,原本这个年龄的年轻人所应有精芒四射的眼睛,此刻是如此地绵软无神,这哪像是一位拥有辽阔疆域,臣民过亿的东方大帝国的国君呐。想着想着,周皇后的眼睛里就有些晶莹,不过,她深深地知道,自己是他最重要的港湾,她绝不能够再作小女人态。想到这里,周皇后提高了一些嗓门,说道:“皇上,今天看您春风满面,一定是心情不错喽,来,您先尝尝臣妾亲自做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先垫垫肚子,午膳我让小折子立刻就上上来!”

周皇后边说着,边用她那只葱白玉手从大汤碗里,舀了一小口,凑到自己那双红润的娇唇旁,轻轻地吹了几口,然后用另一只手护在汤匙下,送到了朱由检的嘴边,朱由检看着自己的妻子体贴入微的动作,再想想这最近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一时间真是心中百感交集,这朝廷内外,能够让自己省心放心的,为何那么少。口口声声都是熟读圣贤书,能知天下事,鞠躬尽瘁地来辅佐自己这个君王共同治理天下的,可真正到了国家存亡的危急关头,真正敢于出来挑大梁,背责任的能有几个?以致于现在,自己每次只有到了这坤宁宫,来到了这个陪伴自己数十年的的妻子身边,才能够找到一个没有阿谀奉承、勾心斗角,让自己彻底放松的港湾。

崇祯想着想着,心中就不免憋屈起来,不过嘴里喝了一口鲜美的白玉汤,心情倒也没有变坏。只见他咽下去后,便开口道:“梓童,近来朕来的少了,这里的一切可都好啊?”

“皇上,瞧您说的,臣妾有啥好不好的,唯一不好的就是日夜地盼,盼皇上您能够来臣妾的宫里陪陪臣妾啊。”

朱由检抚摸着周皇后的秀发,爱怜道:“朕又何尝不想多陪陪梓童呢,可朕这手头之事千头万绪,日夜不绝,实在是很难抽出个空来呐!”说完,就要皱眉头……

周皇后一见,赶忙用那玉指轻轻地放到那朱由检眉头上小心搓揉道:“皇上为国事操劳,这是天经地义。可您这身子定要好好爱护。唉,咱先就不说这些了,臣妾去看看午膳,皇上您先坐着。”

周皇后一抬头,已经看到小折子身后跟着几位侍女,拎着精致的饭盒食盒在宫门口等候了,小折子眼光一直隔着珠帘在盯着里面的周皇后,这边周皇后一抬眼,马上跟旁边低喝了一声,“快!”

很快地,青花瓷桌子上,放好了两副金碗筷,四菜一汤,分别是,一道清爽蒸菜,清蒸鲥鱼,一道开胃小食,炸麻雀,一道时蔬,清炒马齿苋,一道点心,桂花糯米藕,还有一道水果,盐焙西瓜。总的来说,这样的午膳,在京城那些达官贵人家中,在那些豪商大户家中,根本算不上什么,甚至说是低档,可这真真切切的就是这大明的崇祯皇帝和周皇后的一顿午膳。

一直以来,朱由检的生活习惯,跟周皇后有些类似,说起这周皇后,从朱由检登上大位以来,出身贫寒的周皇后从信王妃摇身一变,成了大明母仪天下的皇后。可当上了皇后,自身的生活用度反而更加节俭,就看她居然在后宫里支起了二十四具纺车,教授宫女女红纺织,而自己也是穿布衣,吃素食,就能看出这位周皇后多么地与众不同。也正是这样,朱由检对这位周皇后是又怜又爱,不光如此,朱由检也受其影响,他在位年17年,生活也一直是朴素,从不铺张浪费,甚至他还倡导整个朝廷的官员都要朴素勤俭,当然,提倡归提倡,真正能够做到与皇帝一样的官员,终崇祯一朝,不知道能有几个。

朱由检喜欢边吃边聊,周皇后也像多数女性一样,毫无忌讳,也话语不断。往往,坤宁宫的一顿午膳是皇后与自己的丈夫交流最多的时刻,周皇后道:“皇上,前些个日子,我听说您的老师孙承宗殉国了,不知道皇上您是怎么看的?”

朱由检对于自己皇后的的话从没有轻视的时候,当即就回道:“古人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朕是心痛之极,想不到老师年老体迈,还是没能善终,唉!”说完,放下手中的金筷子,抬起头长叹一声。

周皇后见提到了他的伤心事,赶忙道:“皇上,不要忧伤,正值国家的多事之秋,要是您事事都操碎心,那还不把身子给累垮了,我可不要您有事!”周皇后说着有些哽咽道。

朱由检安慰了周皇后一会,道:“梓童,你知道吗,虽说朕对老师的殉国十分悲伤,不过,昨天骆指挥使跟朕提到一件事,老师所在的高阳城虽然被破城,但是城池内的百姓居然没有被鞑子血洗屠戮,这一点让朕感觉到十分地奇怪。”

朱由检顿了一顿,若有所思道:“骆指挥使还提到,有一个叫吉成的人,在战斗中十分英勇,难道是他凭一己之力阻止了鞑子屠城?”

朱由检说罢,随即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道:“呵,我大明在卢象升之后,敢跟鞑子直接叫板的人,除了辽东有几个人以外,哪里还能找得着呐?”说完,崇祯的脸色就有些颓唐了。周皇后盈盈地起身,绕到崇祯的身后,在他伟岸的后背上体贴地捶了起来。

朱由检极为放松地坐在圆凳上,一边享受这皇后带给自己的柔情和旖旎,嘴里一边又继续说道:“哼,这帮蛮夷,这么多年来,欠我大明的多少血债!朕无时无刻地不在想,我泱泱大明,为何在小小的一个蛮族手中一败再败,败了这么多年,先皇没办反,朕也没办法,以致于他们竟然……竟然能在我中原腹地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朱由检气呼呼地自言自语道,周皇后反正也习惯了,这次倒并没有出言相劝,有的时候自己作为一个倾听者,让自己的丈夫发泄一下心中的烦闷,反而会取得很好的效果,对自己的这个丈夫,周皇后是最为了解的了。只见朱由检抬高声音道:“我大明的军力战力,梓童你看看,都成了什么样子了?十个折子里面有九个是要饷的,要就要吧,可从没有打过几场胜仗,败了还要找这样那样的借口,说到底都是朕的错,可朕错了吗?朕也是日思夜想,兢兢业业,在朝中,铲除奸党,在外朕对他们赏罚分明,朕哪一点做的不好了?!真真是些小人!无耻的小人!”朱由检恨恨道。

周皇后默默地看着朱由检,朱由检这时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看了看皇后,歉然道:“唉,梓童,你看朕,这又谈起国事来了……!”周皇后用她的柔荑迅速贴到了朱由检的嘴唇上,柔声说道:“皇上,您要是在我这里都不能敞开心扉,廖解苦闷,那臣妾只会惶恐不安……”

话还没说完,朱由检赶忙道:“梓童,朕错了,我只是不想我的皇后为我担心,你操持后宫,已经殊为不易,事事为朕着想,朕怜你疼你都来不及。”

周皇后双颊一红,娇羞道:“皇上,看您说的,都老夫老妻的了。”说完,就不由自主地把那娇躯往朱由检怀里面钻去……

要是现在有人看到这一画面,一定会误以为这是一对热恋中的年轻男女,又有谁会想到当今大明的皇上和皇后也有这样柔情似水的一面呢。这个下午,坤宁宫内破天荒的春色旖旎,碧波荡漾,颜色红透了整个院落,一直到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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