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雨蝶鼓足勇气,来到市内一家有名的大医院的门诊大厅。站在大厅中央的问诊台前,雨蝶犹豫不前,前面有两三个人还在问诊,台子后面坐着一位年纪较大的女护士,带着大口罩,估计是让非典给闹的,时刻警惕防备着疫情。台子上还放着一个玻璃罐儿,里面有液体,应该是酒精之类的消毒液,插着几只体温表,还有个小方块本子。老护士确定他们的病情归类后,就在小方本子上写下他们应该挂号的科室名称,再撕下来给他们。
雨蝶站在一旁,等前面的几个人都拿着纸片走了,才走到老护士面前,心扑腾扑腾滴像揣了只小兔子。左右看了看有没有别人,然后小声问:“我想查性病,挂哪个科?”
“你大点儿声音!”老护士提了提遮住口鼻的大口罩,皱着眉。
雨蝶的心扑腾的更厉害了,稍微提高了些嗓音重复了一遍。
“让你大点儿声音,你没听到啊?这儿人这么多,你这声音跟刚生出来的小猫儿叫似的,我能听得见啊!”老护士用高八度的声音着急地喊道,“你快点儿,别的病人还等着呢。”
雨蝶看了看身后已经又来了几个人,忙站到一旁让他们先问。
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走了,好不容易挨到人都走光了,眼看老护士也站起身要走,雨蝶窜上前去,硬着头皮大声问道:“看性病挂哪个科?”
老护士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指指门外一个独立的小楼,语言简练地说了两个字“外面”,转身快速离去,唯恐被传上一样。
这是一所两层高的简易楼房,似乎是新搭建出来的,有点像建筑工人的临时住所。只是门口挂着牌子,写着“XX医院泌尿科门诊部”。
雨蝶推门进去,这个房间里的格局有点儿像银行的交易窗口,墙上贴的和地上立着的牌子,都是有关性病的治疗和预防等图文并茂的宣传海报。雨蝶走到最近的一个窗口,窗口是关闭的,里面立着两个小纸头,一个写着“挂号处”,另一个写着“午休12:00—1:30”。雨蝶看看时间,12:10分,都是刚才在问诊那儿耽误了。
雨蝶好歹在外面胡乱填饱了肚子,又来到这个门诊部。这次小窗口里面有人了,一个中年女护士戴着一副大口罩坐在里面,正在收挂号费。待他人走开,雨蝶走到窗口,轻声问道:“查艾滋病是不是免费的?”
“你有什么症状吗?” 中年护士语气温柔,这让雨蝶感觉舒服了很多。
“什么症状也没有。但是我男朋友是从国外回来的,而且他那方面很乱,他会不会传给我艾滋病啊?”
“这可不好说,要做了检查才知道。艾滋病是传染病,如果查出来,要逐级上报。”护士看了看雨蝶,眼角露出一丝狡黠和隐秘的笑意,和雨蝶探讨:“这样吧,你先查下妇科,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疾病,好吧?”
“那好吧。”雨蝶无奈地点点头,她可不想被查出来艾滋病,再被上报,这年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传十,十传百,她雨蝶病不死也得被唾沫淹死。
“你的姓名、年龄、职业。”中年护士拿出一张化验单和一只笔,等待填写。
雨蝶没敢报出自己的真实信息,反正也不会去报销,随便说出一个容易记住的名字。接过护士手里的化验单,不解地问:“这是化验什么?大夫还没看见我,怎么就开化验单啊?”
“这个化验就是医生给你做,不做化验怎么知道你得了什么病啊。”护士很耐心地解释。
“哦。”雨蝶应着。
“在旁边窗口把费先交了,然后去右边那个诊室,有医生给你做检查。”护士险些要把头从小窗口里伸出来对雨蝶进行指导。
150元的化验费交好之后,顺着刚才那个中年护士指引的方向,来到一间诊室。诊室的空间很小,陈设很简陋,一张带着两个托腿架子的诊床占据了2/3的房间,雨蝶知道那是专门做妇科检查用的诊床。医生很年轻,一副大口罩几乎遮住整张脸,还驾着一副大近视眼镜,让你看不出这个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只能从一头长发梳起来的马尾巴,以及细嫩的手背看出她很年轻。
雨蝶按照年轻医生的指示,褪去一条裤腿儿和内裤,躺在床上,劈开双腿架在那个支架上。这种检查对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来说并不陌生,但是每次这样光溜溜地让一个同性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近距离审视, 雨蝶都觉得好尴尬好不自在,说心里话,真希望这个妇科医生是个男人。当然雨蝶的这种想法非常不现实,首先妇科医生男性很少,其次,在中国,患者是没有选择医生权力的,再其次,假如雨蝶有这种要求,也会被看作另类,归属于不正常心理。
雨蝶的一亩三分地儿在大近视眼镜下,被医生戴着手套的手拨弄着,接着,一个巨大而冰冷的器械被硬生生地塞了进去,雨蝶皱起眉头,露出痛苦的表情,双脚因紧张疼痛而紧紧地蜷缩着。从始至终,年轻的医生都没有过多的语言,默默地操作。随着器械的扩张,雨蝶的一亩地变成了三亩,一阵痒又一阵疼,医生终于取出了她想要的东西。
“好了,在外面等结果。”年轻医生的脸看不到一丝表情,看也不再看雨蝶一眼,转身去研究标本。
雨蝶走出房间,在大厅的长椅上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大约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刚才挂号窗口的中年护士在喊一个名字,那个窗口换了另一个护士在挂号。雨蝶愣了一下,猛然想起那是自己临时编的一个名字,护士喊的正是雨蝶。雨蝶站起身,正要走过去,中年护士已经走了过来。
“你的问题挺严重!”护士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雨蝶,严肃地说。
“我到底是什么病?”雨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 自己真的有性病,脑袋嗡的一声,差点儿晕过去。
“宫颈三度糜烂,HPV阳性。”
“什么V阳性?那是什么病?”护士说的前面那个病,雨蝶听说过,后面一个听着很像艾滋病的简称,雨蝶吓的有点发懵。
“HPV不是艾滋病,但是也是性传播疾病的一种,国外传过来的,80%老外都有这病。所以你也别紧张,这种病就是一种病毒,通过治疗是会好的。”中年护士温和地安慰雨蝶。
看来就是许咏传给俺的,把中国没有的病都带回来了。雨蝶愤愤地想,又不死心地问护士:“你们不会搞错了吧?我真的什么症状都没有!”
“这种病就是没症状,你觉得你没病,病毒就在你体内繁殖。”
“如果不治会有什么后果?”雨蝶还是无法理解,从来没听说过的病怎么就落在自己头上了呢。
“你宫颈都糜烂成那样儿了,再加上这个病毒,不治就会癌变。到时候你就该后悔了。”护士一改温和的语气,严厉地说。
“我白天要上班,另外怎么个治法儿?”雨蝶还是很犹豫,也不知怎么安排时间做治疗。
“你需要烤电治疗宫颈糜烂,输液治疗HPV。你白天上班不要紧,我们这儿晚上有值班的,你下了班过来就行。”护士又恢复了起初的温和。
“嗯,那好吧。”
“那你先去交下费,一个疗程12天,你今天就可以开始治疗。”护士拿出已经备好的账单和处方递给雨蝶。
雨蝶看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忙为难地说:“我没带这么多钱啊!怎么这么贵?”
“烤电和输液的药费,一天560,十二天就是6720,不会算错的。看你是白领,不能耽误工作,给你用的都是最好的进口消炎药。你刷卡也行。”
“可是我真没带这么多钱,银行卡里也没这么多啊。”雨蝶口袋里只有两百多,工资卡里的余额也不过两千出头儿,这让雨蝶真的挺着急。
“那我跟财务说说,你先交五天的吧。”
“五天的也不够。”雨蝶心算了下,实在没有料到费用会这么高。
“那这样吧,你把银行卡给我,我帮你查查余额,看看能交几天的,我再跟财务好好商量下。”
看人家护士这么为自己着想,雨蝶顺从地把银行卡交给了护士。跟着她来到刚才缴化验费的那个窗口,按他们的要求输进密码,立刻小屏幕上显示出卡内余额。里面的人用计算器算了下说:“先交三天的吧,剩下的下次来了再交。”收银员利落地刷卡,盖章,最后把一张收据和处方,连同银行卡一起还给雨蝶。
中年护士很满意地笑着说:“看,我们对你有多照顾。拿着单子到楼上交给值班护士就行了。”她的工作似乎是完成了。
雨蝶顺着楼梯上了二楼,靠外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有柜子,有操作台,摆满了药,还有一个年纪较大的护士正在往一个瓶子里打着药水。雨蝶抻脖子往里看看,透过窄小的走廊,最里面是个大房间,男男女女有很多人坐在椅子上,旁边有输液架子,他们的胳膊放在扶手上,正在输液。
从里面出来的一个年轻护士,接过雨蝶手里的单据,带她进了治疗室旁边的一个理疗室,做了十几分钟的烤电治疗。又把她带到那个大房间,找了个空座位,让她坐下稍等一会儿。
雨蝶环顾了一下坐在那里正在输液的男男女女,这些人也都把目光投向她,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每个人的表情都很难形容。好像都和她一样,在心里揣测对方得的是什么性病,期间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很快,护士端来她的一大瓶子液体,弯腰在她的胳膊上系上一根橡胶止血带。雨蝶的手背立即隆起两条血筋,护士又轻轻拍打了两下,轻松地把针扎进了雨蝶的血管里。室内空调温度很低,已经手脚冰凉的雨蝶,就觉得血管里行走着的不是药液,而是冷风,让雨蝶一下子从夏季的炎热步入到冬雪的冰寒地冻之中,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通折腾后平静下来的雨蝶,开始琢磨自己得的这个倒霉病。认识许咏,没接触过太多社会多阶层的雨蝶,最初完全陶醉在热恋中、性福中,想法很简单很幼稚,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第二春,以为她和许咏会有个新家,以为许咏就是传说中的金龟,然而她彻底想错了。这个许咏纯粹就是一个社会流氓,玩弄女性的流氓!这样的想法让雨蝶陷入深深的怨恨中。
也许很多人在遇到挫折的时候,往往会失去正确的判断力,人们不会从个人因素上去想,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自己没有防备,而是把所有的不幸归咎于他人身上,极端的思维常常会发生极端的事情。
雨蝶在这种极端的恼怒和怨恨中不能自拔,她拧快了点滴的速度,液体迅速流入血管,冰凉的刺痛和心中的委屈无处倾泻,拱动着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涌出来。雨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想被其他人看出来,只想快点儿输完液,去找那个混蛋算账。精神上的、身体上的、还有这几千块钱的损失,雨蝶要去讨回个公道。
拔掉液体,雨蝶加快脚步,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许咏家里,揪住这个混蛋给他两个响亮的耳光,然后砸烂他的家。坐在出租车里,她在许咏家奋力报复的情景不时在她的脑子里闪现,顿时有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
雨蝶一口气冲上楼,敲开许咏家的房门,推开许咏的母亲,带着愤怒的心跳和发烧的神经,冲进许咏的卧室,正欲出门的许咏看到雨蝶沸腾燃烧的面孔,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开口说话,雨蝶的手臂已经朝着许咏的脸狭飞了过来。
哪里会像雨蝶想的那么容易得手,面前的这个男人高大魁梧,雨蝶纤细的手指还没有碰到人家的下巴,两只胳膊就被许咏的大手紧紧地抓住,像提小鸡儿一样向上提起。雨蝶怎挣脱的掉,张牙舞爪地在空气里乱拍一顿,可连一巴掌都打不到他身上,急的大声哭嚎,双脚对着这个仇人乱蹬乱踹。
“你这个流氓,你这个混蛋,你毁了我,啊—呜—”雨蝶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