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如此的冷淡,冷淡得使我又恨他了。然而我心里在想:“来呀,抱我,我要吻你咧!”自然,他依旧握着我的手,把眼光紧盯在我脸上,然而我搜遍了,在他的各种表示中,我得不着我所等待于他的赐予。为什么他仅仅只懂得我的无用,我的不可轻侮,而不够了解他在我心中所占的是一种怎样的地位!我恨不得用脚尖踢他出去,不过我又为另一种情绪所支配,我向他摇头,表示不厌烦他的来到。
于是我又很柔顺地接受了他许多浅薄的情意,听他说着那些使他津津回味的卑劣享乐,以及“赚钱和花钱”的人生意义,并承他暗示我许多做女人的本分。这些又使我看不起他,暗骂他,嘲笑他,我拿我的拳头,隐隐痛击我的心;但当他扬扬地走出我房时,我受逼得又想哭了。因为我压制住我那狂热的欲念,未曾请求他多留一会儿。
唉,他走了!
三月二十三
凌吉士向我说:“莎菲!你真是一个奇隆的女子。”我了解这并不是懂得了我的什么而说出的一句赞叹。他所认为奇怪的,无非是看见我的破烂了的手套,搜不出香水的抽屉,无缘无故扯碎了的新棉袍,保存着的一些旧小玩具……还有什么?至于别的,他便无能去体会了,我也从未向他说过一句我自己的话。譬如他说“我以后要努力赚钱呀”,我便笑;他说到邀起几个朋友在公园追着女学生时,“莎菲那真有趣”,我也笑。
自然,他所说的奇怪,只是一种在他生活习惯上不常她的奇怪。并且我也很伤心,我无能使他了解我而敬重我。我是什么也不希求了,除了往西山去。
三月=十七
一早毓芳便上西山去了,去替我布置房子,说好明天我便去。为她这番盛情,我应怎样去找得那些没有的字来表示我的感谢?我本想再呆一天在城里,也不好说了。
我正焦急的时候,凌吉士才来,我握紧他双手,他说:“莎菲!几天没见你了!”
我很愿意这时我能哭出来,抱着他哭,但眼泪只能噙在眼里,我只好又笑了。他听见明天我要上山时,显出的那惊诧和嗟叹,很安慰到我,于是我真的笑了。他见到我笑,便把我的手反捏得紧紧的,紧得使我生痛。他怨恨似的说:“你笑!你笑!”
这痛,是我从未有过的舒适,好像心里也正锥下去一个什么东西,我很想倒向他的手腕,而这时苇弟却来了。
苇弟知道我恨他来,他偏不走。我向凌吉士使眼色,我说:“这点钟有课吧?”于是我送凌吉士出来。他问我明早什么时候走,他说回头便来;于是我望着他快乐了,我忘了他是怎样可鄙的人格,和美的相貌了,这时他在我的眼里,是一个传奇中的情人。
哈,莎菲有一个情人了!……
三月二十八晨三时
当他——凌吉士——晚间十点钟来到时候,开始向我嗫嚅地表白,说他是如何的在想我……还使我心动过好几次;但不久我看到他那被情欲燃烧的眼睛,我就害怕了。于是从他那卑劣的思想中发出的更丑的誓语,又振起我的自尊心!假使他把这串浅薄肉麻的情话去对别个女人说,一定是很动听的,可以得一个所谓的爱的心吧。但他却向我,就由这些话语的力,把我推得隔他更远了。唉,可怜的男子!神既然赋予你这样的一副美形,却又暗暗地捉弄你,把那样一个毫不相称的灵魂放到你人生的顶上!你以为我所希望的是“家庭”吗?我所欢喜的是“金钱”吗?我所骄傲的是“地位”吗?
假使我那时还有一点自制力,我该会想到他的美形以外的那东西,而把他像一块石头般,丢到房外去。
唉!我能用什么言语或心情来、庸晦?他,凌吉士,这样一个可鄙的人,吻了我!我静静默默地承受着!但那时,在一个温润的软热的东西放到我脸上,我心中得到的是些什么呢?
我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晕倒在她那爱人的臂膀里!我张大着眼睛望他,我想:“我胜利了!我胜利了!”因为他所使我迷恋的那东西,在吻我时,我已知道是如何的滋味——我同时鄙夷我自己了!于是我忽然伤心起来,我把他用力推开,我哭了。
他也许忽略了我的眼泪,以为他的嘴唇给我如何的温软,如何的嫩腻,把我的心融醉到发迷的状态里吧。所以他又挨我坐着,继续说了许多所谓爱情表白的肉麻话。
“何必把你那令人惋惜处暴露得无余呢?”我真这样又可怜起他来。
我说:“不要乱想吧,说不定明天我便死去了!”
他听着,谁知道他对于这话是得到怎样的感触?他又吻我,但我躲开了,于是那嘴唇便落到我手上……
他走后,我想起刚刚的事情。我用所有的力量,来痛击我的心!为什么呢,跟一个如此我看不起的男人接吻?既不爱他,还嘲笑他,又让他来拥抱?真的,单凭了一种骑士般的风度,就能使我堕落到如此地步吗?
总之,我是给我自己糟蹋了……
但是我不愿留在北京,西山更不愿去了,我决计搭车南下,在无人认识的地方,浪费我生命的余剩。因此我的心从伤痛中又兴奋起来,我狂笑地怜惜自己:“悄悄的活下来,悄悄的死去,啊!我可怜你,莎菲!”
她和他在十多年的人生岁月里,有过很多次近距离的相遇,但从来都是浑然不觉地擦肩而过……
缘分天空的两端
江航/文
她26岁那年与他在广州相遇。
在供职的公司她和他是同事。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她和他皆是来自异乡的男女,都是低调而寂寞的人,走到一起倒也是自然。
从来没有谈过彼此的过去,连一些身世背景都不曾提起,时间还长着,总有一天会知道。但这并不影响爱的进展,反而让恋情多了几许神秘。
但神秘并不能代表长久,原本这就是一个朝不保夕的情感都市。
分手是在几个月之后,那是他准备离开目前就职的公司时。他有一个更好的发展机会,他不想错过。分手是他提出的,她有些伤感,在不多的相爱时间里,虽然话不是特别多,但总是有种默契。
他是有些抱歉的,提出分手时小心翼翼的,深怕伤害了她。在@n~liE馆里,他说自己如果去了另一座城市,就无法保证对她的忠实。他说这话时,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在幽暗的光线里,闪着一种坦诚的光芒。
活在真实里总比活在欺骗中要好,她默认了他提出的分手,虽然她仍有掩饰不住的遗憾,但也只能如此了。
几天后,她去机场送他。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除了她,他其实也没有什么朋友。
在候机室里,她沉默不语,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话。
然后他开始寻找合适的话题。他突然想起自己和她其实彼此之间还一无所知,于是他对她说起自己过去的生活。他从来没有说过那么多的话,全是关于他自己的身世背景和故乡。他沉醉在一种回忆里,对她讲着那些年少时的往事,从中学讲到大学再讲到他最初的工作经历。
在喧哗的候机室里,她专心听着关于他人生中的那些往事,心里不断泛起一丝丝说不出的滋味,那是一种惊异的感觉。好几次,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他一直在不停地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
候机室里传来的登机语音信号,打断了他对她讲述的回忆。他把目光从前方的玻璃窗上收回,这才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她,眼里已有盈盈的泪光。他上前去握她的手,对她轻轻微笑。“也许,我们不是最有缘的人。”他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她看着他闪亮的双眸,在喧哗的候机室里,仿佛是她寂寞岁月里的一颗宝石,令她的心在瞬间燃烧了一下,然后,又骤然熄灭。
她轻轻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对他微笑着说再见,然后便带着满腹他永远不会知道的遗憾转身离去。
其实,她没有告诉他的是:和他一样,她也来自上海。她小时候一直住在长街的另外一头,与他的家只隔一条窄窄的弄堂。她也没有告诉他,小时候他常和伙伴踢球的操场旁边的花园,是她与女伴轻言细语的乐园。她和他读的是同一所小学,中学虽然不在一起,但她中学的校园门,和他的学校门,只是一个斜对角。同一所大学里,她和他念的是不同的系科。她最初的工作经历也在上海,去的第一家公司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她进去的时候,他刚刚离开。后来她第二次换工作时,和他终于呆在同一家公司里。她只在那工作了三个月,她上早班,他上晚班。她和他在十多年的人生岁月里,有过很多次近距离的相遇,但从来都是浑然不觉地擦肩而过……
她在机场的外面,看着他乘的飞机缓缓地升起,想起先前他在候机室里对她说的话,她的嘴角泛起一丝伤感的笑意。已经有了那么多次的擦肩,再错过一次也是无妨了。所谓缘分,不过如此了。
不到5口米的路啊,我穿越了漫漫的]口年,在阴阳之间,看到了我浓缩的幸福与快乐……
握住母亲在外婆家生下了我,56天产假后,就回到了外地——她的工作单位上班了。
外婆把我带到12岁,我小学毕了业,北京那时的中学不接收外地户口的借读生,我只好回到了父母身边。在我走后的一年里,每每看到大院里曾和我一起玩的同伴,外婆都会痛哭一场。
10年后,我大学毕业,分配回到北京。到京的那一天,外婆搂着我幸福地痛哭。
后来,我结了婚,生孩子的时候,70多岁的外婆与我一起坐火车回到父母家,伺候了我的月子。三个月后,瘦了一圈的外婆带着白白胖胖的我和孩子返回了北京。那时,我工作很忙,经常出差,我的丈夫在外地服役,我的外婆就这样拼命地带着我的孩子,无怨无悔,直到孩子上了幼儿园。
8年后,83岁的外婆走到了生命的终点。她只能躺在床上,吃着一勺勺喂进的婴儿食品,既不能动,也不能讲话,思维几乎没有了。只有每个周末我去看她时,她那浑浊呆滞的目光里,才能看到一丝光亮,并伴着我在屋里短暂地转动。
那是冬末初春的一个下午,阳光惨淡地照着地面,没有暖意、也没有生气,我开着车慢慢驶进那个狭窄的胡同,心里惦记着生命垂危的外婆。
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看见前面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领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孩子在说说笑笑地走着,那个老妇的背影像极了五六十岁时的外婆……
于是,我鬼使神差一般跟在她们的身后,心中暗想:那是外婆领着年幼的我PB?……
走了不到50米,对面汽车不满的喇叭声惊醒了我,我将车开至最近的一个可停车的路旁,熄了火,锁紧车门,伏在方向盘上放声痛哭。
无论是怎样的偶然与巧合,我都固执地相信:在那一瞬间,悬浮于阴阳之间的外婆不忍撒手而去,她拉住我的手,拉住她一生的牵挂与寄托。
不到50米的路啊,我穿越了漫漫的30年,在阴阳之间,看到了我浓缩的幸福与快乐……
瞬间之后,是痛彻的悲哀。我最亲的人带着我最幸福的时光在慢慢地从我紧握的手里消逝……而我,真的握不住。
又是一个寂寞的假日,他踽踽独行,不觉来到了海边,茫然坐在靠海的一条长椅上,呆呆地望着落日的余晖。
他们中间有一片沙漠
鲍尔与凯拉很小就订了婚。可是在他33岁的时候,他遇上了艾莉丝,并与她结成了伉俪。女人的失望是可怕的,凯拉的失望更是这样,她起诉了。鲍尔因此被判决付给凯拉600英镑作为违约的赔偿。那时候鲍尔每月只挣16镑,他只好从放债人那里借了600镑付这笔赔款。借契规定,他必须每月还5镑,一直还20年!
鲍尔和艾莉丝的日子十分拮据,但贫穷在最初并没有剥夺他们的幸福。小宝贝降临之前,他们还可以勉强温饱。为了每月5英镑的债务,鲍尔拼命干活,甚至节假日也不从休息。物换星移,鲍尔已经是5个孩子的父亲了。
疾病总是像影子一样跟着这艰难的一家,大儿子8岁那一年,情况更糟了,多年的饥寒交迫,使一家大小都虚弱不堪。要知道鲍尔每月得付5镑的债啊!……悲惨的细节是令人心酸的,12年苦苦挣扎之后,鲍尔被孤零零地留在世界上。
他形影相吊,只有苦涩的回忆伴他熬过了一个个清冷的晨昏。工作是他的上帝,只有工作才能暂时冲淡他绵绵无尽的痛苦,在劳累的麻木中,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每月5镑,5镑……”。20年过去了,他的工资终于全部属于自己了。
又是一个寂寞的假日,他踽踽独行,不觉来到了海边,茫然坐在靠海的一条长椅上,呆呆地望着落日的余晖。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坐在他身边。20年的恩怨并没有抹去遥远的记忆,他们认出了往日的恋人。
她:“你给我的那600镑至今还存在银行里,不过,已经变成了6,000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现在,你还愿意与我共享这笔财富吗?”
他:“不!”声音是平静的,“你我之间是一片没有绿洲的沙漠,6,000英镑,6条生命,它会给我带来幸福吗?”
残阳滴着血沉人了大海,海滩上一片昏暗。
他们走了,向着各自的归宿。
两个孤寂的背影之间,是这样一片悲凉的沙漠。
她:“你给我的那600镑至今还存在银行里,不过,已经变成了6,000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现在,你还愿意与我共享这笔财富吗?”
他:“不!”声音是平静的,“你我之间是一片没有绿洲的沙漠,6,000英镑,6条生命,它会给我带来幸福吗?”
残阳滴着血沉人了大海,海滩上一片昏暗。
他们走了,向着各自的归宿。
两个孤寂的背影之间,是这样一片悲凉的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