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上洁白的婚纱,踏上红色的地毯,连同心底那个旖旎的梦,女人嫁给了男人。
此后,家,成为女人生活的重心。女人把自己少女的娇纵和任性一点点地抹去,慢慢地蜕变。褪去的是青涩,留下的是甘醇和芬芳。
整个上午,我的耳际一直缭绕着这种声音。于是决心问问妻子,是否睡得很好,夜里是否叫过我。
呼吸
尤·邦达列夫/文
我刚入睡,正做噩梦,突然听见一个很低的、颤抖的、熟悉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我异常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仔细倾听,望着黑暗处——我明显地觉得,妻子从黑暗处叫我,警告我预防危险和不幸,她想拯救我、帮助我。
不,不,这是错觉、做梦,我们昨天吵了架,我想到她了……不过,她叫我时,声音是那么激动、温柔和奇特……!
妻子在隔壁房间睡觉,那里像冬夜般沉静——既没有沙沙声,也没有其他声音——我由于预感到自己、妻子、甚至全世界都会发生意外的不幸而胆战心惊,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心脏急速跳动,光脚踏在冰凉的地板上走近隔壁房间开着的房门。
我终于听到了妻子均匀的呼吸,害怕把她惊醒,又小心地回到自己的床上。不过,这时已经不能入睡,而是回忆那温柔地低声呼唤我的声音。
整个上午,我的耳际一直缭绕着这种声音。于是决心问问妻子,是否睡得很好,夜里是否叫过我。
“多奇怪……夜里我仿佛叫过你。你问这干什么?”她困惑地望着我。
“你真的叫过我吗?”
“真的。”
“我不明白。你是在梦里叫我的吗?”
“我忘了是在梦里还是睡醒后叫的。”
“为什么你叫我?你想些什么?”
“我感到害怕,觉得很孤独,于是,仔细听你的呼吸,因为除了你以外我没有任何亲人。”
“我也听……你的呼吸,亲爱的。”
有一天,我忽然想起那位朋友在我们结婚纪念册里的题词。我打开纪念册,读了又读,一遍又一遍,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结婚题词
龙人/文
在我们的结婚纪念册里,有许多朋友们的题词,题词内容既吉祥又古老,例如“花好月圆”“白头偕老”之类。但在众多的题词中,有一则却与众不同。别人都是寥寥数语,大吉大利,他却写上了不短不长的一段。至于内容,用时下的时髦话来说,可算是“有争议”的。想当初,我和她见到这则题词,不说是暗暗吃惊,也可说是颇不以为然的。我们甚至闪过这样的一个念头:撕掉它!可是不知当时又是怎么想的,终于没有这样做。不过有一点我们俩却又很哿隆地完全一致,虽然大家口头上从未说出来过。那就是,打那时起,一直到婚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当我们翻阅这本纪念册时,都是不约而同地跳过这一页。这也许是写这则题词的朋友始料不及的吧。
时间飞快地过去,婚后一年,一个小生命降生了。她照料孩子的吃、穿、用,我则包揽了采购、洗刷、做家务。天天下班后,三人忙成一团,早晨5点半起床,晚上10点钟就寝。夫妻俩几乎连说话的时间也没有。大雨倾盆,屋顶漏雨,忙着用脸盆、痰盂接水,甚至来不及抱怨。夏天,三人挤在一张床上,其热难熬。人家睡觉时,人是顺着床的长度方向睡的,我们则是顺着床的宽度方向睡的。这样尽管脚得伸出床外搁在凳子上,但每个人可以获得一点翻身的“预备空间”。即使如此,我们也不抱怨,因为我们每天已经忙得连抱怨的力气也没有了。婚前,我们曾经一起读过几乎能借到的全部翻译小说,特别醉心于屠格涅夫的作品。可是现在,每天干不完的家务早已使屠格涅夫式的爱情烟消云散。文坛元老夏衍说:“贫富从大门口进来,爱情从窗口上飞去。”现在大约可以说“家务从大门口进来,爱情从窗口上飞去”了吧?每天晚上,在劳累了一天之后,我们俩躺在床上,孩子已经睡着了,我总要想:“原来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婚姻,这就是幸福。”
有一天,我忽然想起那位朋友在我们结婚纪念册里的题词。我打开纪念册,读了又读,一遍又一遍,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婚前见到这则题词那种奇异的感情早已不复存在,心中反倒有一种充实的感觉。
在一个深夜,我一觉醒来,依稀感到床边的台灯亮着,妻子正在灯下看什么。我太熟悉了,一眼就辨认出她看的正是纪念册里的那一则题词。我偷看她的眼睛,眼睛里分明闪着泪花。我一跃而起。抱住了她,她也紧紧地抱住了我。我们静静地拥抱着,让眼泪不加掩饰地流淌……
我们那位才华横溢的朋友给我们的结婚题词这样写道:
婚姻与恋爱具有质的区别。恋爱的本质是狂热;婚姻的本质则是平淡。不要对婚姻抱有过度的期望。只要婚姻能维持到底,就是一项伟大的成就。慢慢地,这雨好像不大对劲起采,一忽儿紧凑,一忽儿疏淡,再走出厅里开窗一看,咦?怎么这边滴水不沾?莫不是……
离婚雨今天,我提出离婚。今天天气很好,我说出“离婚”两字时天气特清特爽,所以我想,老天爷一定是赞成我这个决定的。
那么,我们到民政局办手续去吧。我说,边用毛巾抹着脸,说出的话有点含糊不清。我放下毛巾,又说一遍。
他窝在沙发里,看看我,再看看我,然后,低头看他那本半天也不翻一页的书。
“我们结婚这一个月来,吵了13次架,动了7次武,是恋爱时的3倍多,真叫人心慌。你说说,叫我怎么与你过一辈子?”我走进卫生间挂好毛巾,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又愤愤地走出来。
他仍是不作声,仍是看他那本半天也不翻一页的书。
哎,我再说一遍:“离婚,你别以为这又是杀手锏,这已不是杀手锏的问题,这是……是感情问题。我对你已经不再‘感冒’了,我这朵鲜花插在你这堆牛粪上,居然插了4年。天哪,花茎都让你熏臭了呢?还不够吗?我说着说着深觉委屈。”
他仍是死皮赖脸地不作声,一副天掉下来当被子盖的气定神闲。
“我们别互相折磨了,好不好?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女孩子不手到擒来?瞧瞧,一幢这么大这么堂皇豪华的楼房,一份这么大的家业,担心什么?我就不同,这样子拖着,女孩子的青春一拖就没了,你总不忍心将我拖成黄脸婆吧。”
“谁要拖你了!”不出声则已,一开口就瓮声瓮气的,扭着牛脖子呢。
“不拖,那就在这上面签字吧。”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
他怔了一下,似乎惊奇于我的有备而战,神色也凝重起来。
离婚协议书收到了预期效果,我暗暗得意。
他的脸色在沉默中渐渐变了,呼吸也明显地粗重起来,半天,才似乎很艰难地憋出两个字:“不签!”
“现在不签没关系。”我从容地收起协议书。“我会慢慢让你签的,不过,这张你可要签了。”
我不慌不忙地掏出了又一份打印得工工整整的文字,他被我一份又一份的“文件”弄得不知所措。“看着,这是婚前财产登记表,我陪嫁过来的有:电视机、冰箱、洗衣机、空调、真皮沙发……哎哟,差点忘了,还有消毒碗柜呢(我掏笔写上)。而你送给我的金首饰有:项链两条、手镯l副、耳环两副、戒指4个。瞧,你送我4个戒指,分明已说明好了这是“死”的婚姻,哼,不吉利。你也真俗气,是不是想将我扮得像个暴发户?我不要,都还给你。至于这只红宝石钻戒,就当是夫妻一场的纪念我留下了。喏,你只要签个字,我就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了,你总不忍心看我一无所有吧?”
他一言不发,也不知他是否听见我说话,我尽量轻声细气,小心翼翼地挑着每一个词。我知道,他又想运用这条屡试不爽的“四字真言”:沉默是金。可惜,今天我已狠下心,一定要将他逼进死胡同。
明显地感觉出他紧张了,双眼盯住书上的某一焦点,仿佛定了格,手上的书轻轻地颤抖着。
我很满意他的反应,将两张协议书端端正正地摆在他面前,将一支拿开了帽的钢笔压在纸上,然后打开冰箱拿了个大苹果,悠悠地削好了,习惯性地往他手上一递,手到半途才恍然惊觉,急忙缩回,狠狠地一口咬在苹果上。可是,就这一递,他的眼睛已倏地放光了。
“得意什么?区区一个苹果而已,即使削给你吃,又能代表得了什么?真是!”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冷漠、傲慢。
他松弛下来。半晌,忽然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
“夫人,这样吧,我们让天来定夺好不好?如果今夜12点之前不下雨,我答应你要签什么字都行,而且送一套房子给你;如果12点前下雨了,我们就和好如初,再不提这两个字了,好吗?”
他竟然这么好商量?真有点出乎意料了。我端直身子,对他仔细研究了足足3分钟,再逐字逐句推敲了两分钟,确信无诈了,便慨然点头应允。
天气这么好,怎么会下雨?白痴也敢与他打这个赌。
入夜,我请他到客房去睡;将他的枕头、睡衣、拖鞋等清理出来,并很客气地微笑着说句“晚安”,自觉风度十分。
还是头一次独自在卧室里睡,我首先将6盏灯、两盏床头灯全打开,照得亮如白昼,然后煞有介事地打开衣柜检查一遍,再掀起床板看看有无埋伏,这才关上门,将自己抛到床上,随手摸起一本书看开了。可看了没几行,心就开始不安分地晃悠起来,记忆不知不觉地滑回到过去和他一起的那些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的日子里。往日有他在枕边,睡得特安稳,他虽然大大咧咧,整天应酬这应酬那,但无论多晚他都回家,从不在外留宿的(我认为这是好男人最起码的一个标准),细数起来,其实他也没什么对不住我,但,但……
心忽然躁动起来,我下意识地看看窗外,月朗风轻,真是好天气!可我却毫无即将胜利的喜悦,内心深处竞轻轻跃动着一个说不清的心思,看看小台钟,深夜11时了。
随着秒针一步一步不慌不忙地行走,情绪越来越亢奋了。我再也坐不住,披衣走到窗前,盯着毫无动静的天幕,心下竞莫名其妙地焦急起来。再看看小台钟,11时30分。
罢了罢了,天意如此,都怪那个小冤家,人家闹脾气说要离婚,你哄一哄不就行了,干吗要打这个赌?明知天气这么好,不可能下雨的嘛,哼,分明就是,就是……
我越想越委屈,转回床上躺下,盖上被子。
忽然,窗外琉璃瓦上轻轻地“嗒”一声,分明是滴水声!
我的心蓦地一紧,弹簧般射到窗前。哟,这不,居然真的轻轻快快地下起雨来,细密连绵,滴滴答答,煞是清脆可人。
心情立即欢快不已,差点要放声大笑。且慢,千万别作声,要让小冤家听见还以为我多盼望下雨呢。我掩住嘴巴,舒畅地看着这场美好动人的及时雨。
慢慢地,这雨好像不大对劲起来,一忽儿紧凑,一忽儿疏淡,再走出厅里开窗一看,咦?怎么这边滴水不沾?莫不是……
我蹑手蹑脚地走上楼顶,眼睛立即湿了。
他正从水池里舀起水,小心地浇在我窗台正对的墙沿上,任其往下滴落,洒水成雨!
我悄悄地回到床上,在浙淅沥沥的雨声中甜甜地睡去。
萨拉走上前去搂住他的脖子,把脸颊和他的脸颊贴在一起,低语着:“乔,这里是我们的家,温馨而宁静。亲爱的,我爱你l”
古屋深情
绿云/文
32岁的家庭主妇萨拉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房地产广告,她被一行字吸引住了:“这里有幽静的阳台,让您与绿色的大自然共同呼吸”。
多美的环境啊!萨拉一直向往有一个这样的阳台,她按捺不住渴望之情,把广告从头至尾读了一遍:“古屋出售。这里有8个宽敞的房间,两间浴室。清凉的树阴掩映着绿色的草坪,幽雅宁静的凉台,安谧而迷人。价格从优,可作让步。”后面是地产经纪人西姆斯小姐的联系方式。
这套房子太理想了!她抬起头,凝视着丈夫。乔正坐在对面埋头看书。看到乔神色倦怠,萨拉忍不住一阵心疼。“我亲爱的乔,他实在是工作很辛苦啊。要不要和他说换房的事情呢?”她心里默默念叨。
萨拉环视着这间宽大的起居室。这幢老宅从乔的祖上到他这辈已经传了三代了。所有房间都很宽敞,这当然很好,可是那间巨大而不实用的厨房,常常成为她和乔之间争执的话题。还有那架木质楼梯,已经有陈腐的痕迹了,与房间的颜色不太协调。
每逢和乔谈及搬家,他就会把它称做“妙不可言的老房子”,眼里闪着依恋的光芒;而她则称它为“破房子”。
现在,萨拉想把这条房地产广告念给丈夫听听,可他那削瘦的脸上泛起的倦容,使得她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改口说:“我爱你,乔。”“我也一样。”乔咕哝了一句,头也不抬地继续看他的小说。
萨拉叹口气。有时她真想使劲摇晃他,让他吐出一些动听的甜言蜜语,但乔一直认为满口华丽辞藻的表白是愚蠢的。可萨拉生l生温柔多情,渴望丈夫能给她缠绵悱侧的爱,让她享受一下这种幸福,哪怕只是偶尔为之。还有一件事,下个星期是她33岁的生日了,她甚至怀疑这个榆木脑袋的人是否还记得这个日子。
萨拉努力使自己从这种臆想中摆脱出来,重新研究着广告。“可作让步”,这意味着是一桩可以谈成的好买卖。如果那所房子像广告上说的那样美好,而且价格公道的话,乔看了或许会……她被突如其来的兴奋攫住了。她想,明天我要去看看那所房子。
第二天在房地产办公室里,办事麻利的西姆斯小姐向她道歉说,“这条广告被搞错了,它本应该下星期才被允许刊登出来。但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别的房子。”
萨拉情绪低落地跟着西姆斯小姐的步伐,她心里老是惦记着那栋有“幽雅宁静的凉台”,“让您与绿色的大自然共同呼吸”的房子。在一个新区,她看了3幢由设计师构思布局的“摩登之家”。房子崭新漂亮,可房间似乎太窄了!她想,这些建筑师就知道一寸一寸地算计,好把这些方块都挤在一起。在一间所谓“大师手笔”的屋子里,她不由感叹道:“他真的是一个吝啬大师。”
“如果你感到这些都不满意,那么我带你去另一处。”西姆斯小姐说。这处新住宅区让萨拉更泄气了。一幢幢鳞次栉比的房屋紧挨在一起,稀松的树木佝偻着身子,房间的天花板低矮得给她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萨拉扫兴极了,她准备离去。西姆斯小姐突然说:“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你感兴趣的那座房子。不过,只能在外面看,因为房主的售房广告下星期才允许刊出。”
“哦,太好了!”萨拉说。当她们驱车向城市另一方驶去时,萨拉的嘴巴慢慢地张大了,直到车开上一条宽宽的林阴路时,她才回过神来。车靠近路边,她坐直了身子。
“瞧,就是它,”西姆斯小姐说,“多么宽大,多么气派,不是吗?”萨拉望着这座漂亮的红砖小楼,它前面有一大片草坪和绿阴如盖的大榕树,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萨拉的心头。“你要是需要它的话,那位先生会在下个星期和您联系的。他说过了:可作让步。”
“不错,很漂亮。”萨拉喃喃地说,缓缓地下了车,“多谢您,西姆斯小姐。我住得离这儿不远,我可以走回去。”
西姆斯小姐的车开走了,萨拉怅然若失地站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向这栋下个星期就可以出售的房子。她迈步踏上了门前那条熟悉的绕着牵牛花的走廊,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环视着四周。
一种新奇之感如同电流般袭遍她的全身。在感受了那些“大师杰作”之后,她第一次关注着这栋房子的高大宽敞和空气畅通!她看到宽大的门厅,雅致怀旧的楼梯,起居室里可爱的木质窗户——从中望去,一幅树影婆娑、枝叶依依的景色映人眼帘。一切似乎都是以前没有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