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嫁给树生时,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开得满地金黄。怎么非要嫁给那个刀子客呢?迎亲的队伍近了,奶奶还戳着拐棍坐在门槛上生气。
奶奶,树生说了,他会真心对我好的,穿着嫁衣笑得一朵花似的姐姐说,树生说了,他愿意用生命为代价地爱我。
什么命啊……什么代价呀……奶奶不懂,奶奶只知道两口子安安生生在油盐酱醋在瓶瓶罐罐里过日子!
奶奶,树生真的说了,如果在我们往后的日子里,需要他为爱献出生命,他也愿意!他还说……
可往后的日子有多少需要他拿命换的事哟?奶奶打断姐姐的话,戳着拐棍蹩回堂屋。油菜花黄,油菜花落。还真让奶奶给说中了,姐姐的生活中并没有发生需要树生以生命为代价的事,倒是有两次树生因为喝醉了酒,赌输了钱跟人打架被派出所拘了几天。姐姐每天像个老黄牛似的,除了务好地里的庄嫁、带好孩子、做好家务外,还要侍奉好树生。稍有不如意,树生轻则骂,重则打。几年下来,姐姐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个人样。
姐,干吗怕树生?为啥不跟他离哩?渐懂人事的我帮姐姐出主意。
宁在刀子手里活,不在蔫牛手里磨。姐姐告诉我,男人咋能没脾性?等你长大了你就懂了。
油菜花黄,油菜花落。又是许多年过去了,姐姐的生活中倒真的出现了一次有关生命的插曲。那是一个下雨天,树生跟姐姐一同乘车进城,道不好走,中巴车在泥泞的道上拧来扭去。在冲一面斜坡时,车轮突然一打滑,往崖边直溜,车里的人吓得都尖叫起来。树生也急了,腾地站起来,跳到座位上,一把拨拉开窗口旁吓呆了的姐姐,“噌”的一声就从车窗蹿出去了。
所幸的是车及时刹住了,树生却摔折了脚踝骨。我到医院去探望树生,姐姐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解释:树生是想着上有老下有小哩,能逃一命是一命……他也是为咱这个家着想着哩。
我大学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我想我是被姐姐的婚姻吓成惊弓之鸟了吧。再过得几年,到姐姐家去,看到一个人老撅着屁股在灶头吹火。等他转过身殷勤地给我打招呼时,我才看清他那张被柴火抹得花里胡哨的脸,是树生。
姐姐有些得意地跟我说,看到了吧,哪怕是块石头,总也有焐热的时候。我忽地从炕头站起来大声说,姐,你也不看你老成啥样了,走到街上去,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是我妈哩。
姐姐哑然了,过了好久,她才拉着我的手说,女人嘛,总得有个念想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