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杉瑚是被路阶白一脚踹醒的,不早不晚,正是卯时。
她坐在床下,虽然屁股摔痛了,却只觉神清气爽。舒展舒展身体,她麻利地爬起来:“师父,早膳想吃点什么?”
路阶白照旧把自己埋得不见人影,杉瑚话音刚落,就见一团被子蠕动一下,里面传来模糊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一个字拖得像三个字:“滚。”
杉瑚听出了他的不悦,无辜地眨眨眼,她做错什么了吗?她回头望望,纸片小人已经重新变成了白纸,躺在案头。
这下好了,连个能“揣度圣意”的都没了。
她转身去推大门,还是推不开,只好又回头骚扰路阶白。
经过昨晚,她已经完全不害羞了。师父身边太舒服,连噩梦也不来缠她了,既然师父把她当猫,嘿嘿,那就不能怪她做点猫会做的事。
倒数三、二、一……起跑,跳!
路阶白已经重新睡着了,正陷在他温暖的锦被中,后腰却突然一重!他刷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双冰冰凉凉的小手已经摸了进来,直接贴在他脖子上。
路阶白被冷得颤了颤,脑子有点空,后腰上骑着的猫还在张牙舞爪,三两下把他蒙住头的被子扒拉开:“师父,起——床——啦!”
他不欲理会,偏头露出一只眼睛,看了她一眼,眼皮又耷拉了下来。
杉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去挠他的痒痒:“师父师父,起床啦。”
路阶白痒得整个人乱躲,在被子里左扭右闪,最后竟然笑了起来,笑声动听如水溅玉。一边笑,一边斥责她:“胡闹!停下!”
杉瑚啧啧称奇,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嘴角邪恶地勾起,原来她家师父怕痒!
听说,怕痒的男人,心都很软。
眼见路阶白已经不支,她得意一笑,一时兴起,竟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围追堵截,加强火力!
路阶白笑得浑身没劲,突然憋住一口气,猛地出手,扭住杉瑚两只爪子,一个翻身,直接把捣乱的调皮鬼压在了下面!
雪白的衣袂划过漂亮的弧,他散着的长发也飞起,然后盈盈飘落,把两个人笼罩进一个独立的小空间。有几根落在她脸上,痒痒的,还有他独有的冷香。
路阶白适才笑得厉害,此时终于缓过劲来,还在微微喘气。因为怕她又乱来,所以他压制得死死的,一丝缝隙也不留。
杉瑚整个人像是被他拥在怀里一样,手也被他紧紧握住。一时间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后悔得无以言表。
啊啊啊,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她就知道了!
不作死就不会死……真是至理名言。
他胸膛每一次起伏,她都清清楚楚。虽然是肩背与他胸口接触,但他的衣服睡了一夜以后已经散乱,胸口一大片肌肤都露了出来。
杉瑚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肌肉轮廓,线条流畅,结实又紧实。他的皮肤表面微冷,两人贴久了却又有热意一点点萌发,传到她的身上。
她刚刚动了动,路阶白立刻警惕起来,捏了捏她的手,以示警告。杉瑚尴尬,小声提醒:“师父……”
路阶白的呼吸已经趋于平静,他的脸也染着浅红,白色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却与杉瑚不同。他不觉暧昧,只觉羞恼。
眼见这只猫被自己压着,呈现雌伏的姿态,一动不动,乖乖的,他的怒火方才稍稍平息。
他从出生起,从来没这样失态狂笑,这样狼狈过!
真是……
“孽障!”
杉瑚咬着下唇,师父阴沉起来好可怕,干脆装哭:“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路阶白嘴角抽搐,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小九万万不敢如此放肆,他没有经验啊。
横了她一眼,他终觉不妥,身体一动,坐了起来。
杉瑚重得自由,立即爬起来,老老实实跪在他面前,两只眼睛盯着地面:“师父,我去给你做早膳吧。”
路阶白也不看她,目光远远落在房顶一角:“不必,你出去,吐纳练功。”
杉瑚不动。
路阶白皱眉:“嗯?”
杉瑚怯怯地道:“师父……门,推不开。”
他的视线终于重新回到她身上,杉瑚也抬起头,露出四颗牙的讨好的笑,师父看起来好像很诧异。
好在他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并不曾因她刚才的胡闹而真的大动肝火,连招牌的“原来你白痴啊”眼神,在她眼里都变得亲切起来。
“沉海木而已。手臂太弱,以后劈柴。”路阶白说完,袍袖一挥,门顿时开了。
杉瑚撇撇嘴,什么叫沉海木而已,那已经是天下最沉最重的木头了好不好。不仅隔音效果一流,甚至刀砍不烂,火烧不坏。
她低头应是,乖乖出去了。
路阶白看了一阵她的背影,想起刚刚压着她的时候,那感觉……和抱小九,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发了一会呆,决定还是睡个回笼觉比较好。但倒在床上,一个人滚了几圈,平时望之即困的大床,此时竟然不能让他入睡了。
路阶白烦躁地闭上眼。
去看看那只猫有没有偷懒?
罢了,剪个纸人监督就好,他还是睡他的觉吧。
杉瑚出门,自己随便煮了点粥填肚子,随即往后山去了。她不敢太深入,找了片还算平坦的草地,席地而坐。
回想着师父教的姿势和心法,她静心凝神,开始内力的修习。
师父说她没有天资,习武又太迟,已是笨鸟,她只得用力飞,不敢懈怠丝毫。
所谓修习内力,通俗而言,就是在丹田养气,人人都有真力,但习武之人经过反复淬炼引导自己的“气”,真力日益精纯,气海也日益浩瀚。
说来也奇怪,师父所授的功法很是神奇,体内小小一股真力竟像是会自行运转,即使在没有刻意修行时,也在全身要穴自觉流动。
她感应得到,自己的真力已经比一日前精纯了一点点,虽然变化不大,但已是进步。当下更加带劲,全神贯注投入到修行之中。
不远处,一头纸鹿悠悠而来。
鹿背上懒懒靠着一个疏冷美人,白衣静垂,姿态闲适。
路阶白眉间似沉夜色,有些阴郁。他睡不着,都是这个欺师灭祖的东西害的,思来想去,还是应该找她算账。
此外,平时这个时候他都在睡,故而不饿,但今天他既然起来了,实在饿得难受,想起她的好手艺,忍不住就找来了。
唔,姿势不错,气息运转得也不错,果然是个好苗子。
他知道此时不宜打扰她,便安静地从旁观察,越看越满意,心头郁积的火气也散了不少。
之前,舒适的大床睡不着,此刻看着用功的小徒弟,靠着一头纸鹿,反倒有些困了……回去以后,或许可以试试都睡在鹿背上?
路阶白想着,静静睡了过去。
杉瑚运功完毕,睁眼便看见自家师父躺在一头纸鹿身上,又睡得昏天黑地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心里出乎意料的平和安静,似乎时刻叫嚣着复仇的热血,都在此时变得温驯平静。
上前摸摸那鹿,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她便捡拾树枝,准备带回去砍柴做饭。
杉瑚在厨房外面见到过柳藻捆好的柴,但她毕竟是个千金小姐,研究了好一阵,还是没办法弄出一捆像模像样的柴。
她急出了一头大汗,偏偏不肯放弃,最后动静太大,把路阶白吵醒了。
他睁开一双惺忪的睡眼,打起精神看了一阵,面无表情地评价:“蠢猫。”
她去!啊不对,应该是他去!杉瑚不满地叉着腰:“师父不如示范一下,好让我跟着学习学习,免得这么蠢,丢您的脸。”
路阶白好整以暇地换了个姿势,丝毫不以为耻:“为师,又无需砍柴。”
杉瑚:……哼。说得好像她需要一样。
“回去。”路阶白拍了拍鹿头,白鹿转身往回走。
杉瑚只得随便抱了一堆柴,跟在后面。她笑嘻嘻的:“我就知道师父疼我,回去是为了让柳藻教我吧。”
路阶白正色:“不,为师饿了。”
杉瑚:“……”为什么她还在对这个人抱有希望?!
用过午膳,柳藻听说了杉瑚的问题,立刻热情地倾囊相授。
路阶白左肩上趴着小九,立在庭院中那棵大树上围观,一人一狐都洁白如雪,飘飘如仙。
他默默看着柳藻手把手教杉瑚,面色莫测,突然有些后悔——在山上的时候,他怎么不去学学捆柴砍柴?
就算他不学,也不该让柳藻学会啊。
杉瑚学东西快,不一会学完了,一抬头就看见了树上的人。
她眼睛一亮,几步跑到树下,双手比作喇叭状,大声喊:“师父!”
眯着眼假寐的小九险些被吓得掉下来,路阶白捞回狐狸,淡淡瞥她一眼,示意她有话快说。
“师父,你什么时候能教我轻功啊?”
她内力太浅,并没有支撑轻功的根基,路阶白想了想:“还早。”
杉瑚不免失望,却也了然。她暗自反省,学习不是一日之功,复仇也不是,她不该急躁。
路阶白从树上笔直跳下,宽袍缓带,大袖飘飘。一手搭住了她的肩,脚尖一点,带着她提气跃起。杉瑚又惊又喜,刺激得大叫。
不能教你,但可以带你体验一番,他眼里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