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一月之中说媒、合八字、定聘、送礼……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丞相府为唯一的嫡系血脉准备了丰厚的嫁妆,皇帝更着意添了许多,十丈软红,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碎了无数姑娘的芳心。
除了上官尧的聘礼——一把据说陪他征战多年,堪称保家卫国,更救过他的命的生锈残刀,让杉正诚气歪了鼻子以外,并无其他错乱。
喜乐声中,花轿从相府出,绕皇城一周,又至宫门城楼祭祖告天,由礼部尚书录杉瑚之名入宗牒。累了大半日,大婚章程总算告一段落,喜轿抬向王府,杉瑚不由紧张地攥皱了膝头的嫁衣。
这一月之中,并没有想象中多的可怕的皇族规矩。王府的嬷嬷一脸宽厚,只道王府只有她和王爷两位主子,没有晨昏定省的必要。
王爷军法治府,下人都是懂事的,后院之中也没有什么要紧之地,她只管当自己家里住就好。
但活在上官尧的眼皮子下面,她当真能假装住在家里,逍遥自在?
杉瑚摇头苦笑,突然浑身如坠冰窟,猛地抬头。走了这么半天,还没到王府吗,外面怎么突然静了?
她缓缓握紧手肘内侧贴着的软刃,正想去掀轿帘,喜轿颤了颤,落在了地上。杉瑚揭起盖头一角,盯住了轿帘,浑身都有些僵硬。
在她的认识中,喜轿应该落在王府门前,由一位厚德的贵妇接她出轿,之后还有跨火盆等一系列礼节,最不济还有拜堂……
无论如何,不该这么安静!那些迎亲的仪仗呢,杉药呢,上官尧呢?
周围一直静悄悄的,杉瑚等了又等,没有任何动静。她干脆扔掉头上的累赘,抽出软刃,猫着腰试探性地向轿帘的方向移动。
将轿帘挑开一角,外面很黑,自己依稀是在一个房间之中。杉瑚咬紧牙,勉强按住越跳越快的心,一鼓作气掀开了那帘子。
没有人。
房间似乎挺干净,门窗都闭着,她实在看不清周遭,听了听,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杉瑚又活动了一下手上的软刃,摸索着靠近房门。
正当她准备推门的时候,“擦”的一声,黑暗之中倏地燃起一小簇火苗。杉瑚刷地转过身,房间已经完全亮了起来。
她忍住没有叫出来,眨了眨眼才看清,简朴的床上坐了一个人——上官尧。
这个男人好像很喜欢黑袍,也很适合黑色,袖口隐约露出玉色点缀,整个人像一柄肃杀的剑,又因那皎洁的玉白,多出几分尊贵雍容。
杉瑚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带而过,随即开始环顾四周。上官尧眼中浮起一丝异色,作为练武之人,他的夜视能力很好。
从杉瑚被毫无声息地抬进王府,一路送到这个房间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底。
她很冷静,也很聪明。没有对被直接送进一个陌生的房间发表疑问,也没有质问他为何没有拜堂,为何不穿喜服,房中又为何没有喜庆之色。
这个孩子,真的……不错。
上官尧眯起眼,遗憾的神色在冶艳的凤目之中一闪而逝,他站起身。
杉瑚的视线立刻回到他身上,圆眸瞪得大大的,像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猫。
他勾勾唇角,走向她,手缓缓解开了衣结。
“王爷!”杉瑚立刻退了一步,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门上,手心一片湿凉。
上官尧俯视她:“怕?”
杉瑚完全不敢抬头:“我,不,臣妾还没有学好如何伺候王爷。一月中嬷嬷并未教导臣妾……侍奉的规矩。”
她险些咬了舌头,侍寝两个字在嘴边绕了几圈,就是说不出口,只得改成侍奉。
上官尧不语,黑眸深不见底,只是步步逼近。心头有些好笑,逗弄的心思彻底被挑了起来。
杉瑚已经避无可避,纤细的身体裹在金红色的华锦之中,不由微微发抖。他一直走到和她近得呼吸相闻,方才停下。
那孩子面容青涩,身形稚嫩,却穿着成熟妖艳的喜服,脸上的胭脂色泽娇娆,白玉腰带束出细细的腰。
两种迥异的气质交融在一起,让他体内突然生出兽一般的冲动。上官尧皱眉,不再多想,一把把她拦腰抱起,吓得她低呼。
“你是王妃,但不必自称臣妾。”上官尧将她扔到床上,自己随即也坐下。
床垫微沉,杉瑚顾不得优雅,一个翻滚缩进床脚:“王爷?”
上官尧心中失笑,面上却一派严肃,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命令:“过来。”
她被他冷厉的视线震慑,只得鼓起勇气,谨慎地靠近了一点。
真的只是一点点。上官尧却不在意,怕他,就对了。
他伸手将她拽过来,不顾她的推搡,指尖一划,她身上五层的布料尽数裂开,白色的里衣顿时暴露在空气中。他力气大了些,那嫩白的肩头也露出了一部分。
杉瑚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或许是绝望,或许是羞愤,她竟然猛地抬手,把一直握着的软刃搁到了上官尧的颈边。
唇在发颤,声线却是平稳的:“别!碰!我!”
空气在一瞬间冷下来,仿佛从气体变成了凝滞的固体,床上的一个人也仿佛在瞬间变成了妖魔。上官尧鲜红的唇一弯,眼底结出一寸寸冰凌,戾气不受控制地疯狂外泄。
“小孩,你想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杉瑚闭上眼冷静了一秒,随后睁大眼,和他对视:“王爷,我想要一个解释。”
上官尧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眼瞳深处越来越黑,危险的感觉让杉瑚几乎握不住软刃。
她眼中露出渴望,语速变得急切:“王爷,请你回答我,一月前,密林之中,为什么……舍弃我?”
做出这样让他杀意狂涌的事情,只是为了问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她竟然想过要依靠他,现在是在因为他伤害了她的信任而伤心和愤怒?
上官尧在顷刻明白了一切,但这只让他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他像是完全不在乎咽喉旁的利刃,笑得浑身都在震动,杉瑚怎敢真的伤他,握刀的手下意识往旁边一让。
就是这一让,和救她那一日一样,他快得像是闪电。
她什么都没有看清,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一痛。回神的时候,自己被人抵在床沿,软刃掉在地上,而她威胁过他的那只手的手腕,已经断了。
杉瑚被彻底吓住了,怔怔地看着上方脸色阴沉的男人,手腕痛得她汗出如浆,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上官尧居高临下:“小孩,不想死就听好本王此刻说的每一个字。旺夫,命在即可。战王府不差你一口饭,但你如果不争气,也不怕多你一条命。”
她拼命点头。
很识时务。他稍微满意,更凑近她:“本王不屑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因为,今夜应该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本王。”
杉瑚眼睫微湿,错愕地看他。
上官尧依旧面无表情:“以你为质,已是耻辱。本王不想太为难你,所以从今以后,你最好安安分分,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也不要再做任何让本王觉得危险的事情。”
“本王言尽于此,睡吧。”
他慢慢松开对她的压制,脱下外袍,并着她破碎的嫁衣一起扔到地上,随后径自闭目而睡。而她僵硬地躺在他身边,一夜未眠。
断裂的手腕没人理会,一直在痛,泪水终于淌出来,杉瑚茫然地看着床帐。这个新婚之夜,比他用独守空房羞辱她,或者强占她,还更可怕。
娘,我该怎么办?
天刚泛起鱼肚白,上官尧准时睁开眼。
身旁躺着另一个活物,他根本不可能睡着——作为庶人、废太子、罪妃之子的那段时日,他早忘了怎么熟睡。
坐起身,旁边那个小小的身体瞬间一僵。
尽管她努力试图放松,装作睡得正香,一对翘翘的睫毛却始终颤个不停。
上官尧挑挑眉,她怕他怕成这样,他倒有些意外了。不是已经告诉过她了吗,安分一点,什么事都不会有。
目光落在她那只诡异地歪斜着的手上,他倾身,想要握住细看。那只手却飞快地缩了回去,杉瑚一直在乱颤的睫毛刷地睁开。
她抿着唇,避开他的视线,又开始往床脚缩。
上官尧略觉无奈:“杉瑚?”
小姑娘脸偏朝另一边:“王爷贵人事多,早上一定很忙,请恕杉瑚手脚粗苯,还断了一只手,就不起身伺候王爷梳洗了。”
“也罢。”这番话顶得上官尧心头微微火起,但他还是勉力把怒火压回了心里,只是脸色终究没有之前好看了。
上官尧拾起地上的嫁衣,放在床头。杉瑚看也不看一眼:地上捡起来的,她还稀罕吗?嘴却紧紧闭着,她并不想激怒他。
上官尧想了想,跟她之间,一直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看着床帐阴影之间小小的一团,铁石心肠也不由有些柔软。
“你乖一点,本王……尽量给你一个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