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酒杯贴着苍白的唇,略微有些褶皱的手青筋暴突,使劲全力拽着长欢的头发:“他们谁都不该喝这杯酒,该死的人是你!”
酒杯倾斜,红色的酒液眼看就要滑入她的唇齿间,李越急了,哭喊着:“不要!”
他的哭声让癫狂的太后稍稍迟钝,眼神迷惘,好似神游太虚,耳边响起李越出生时的第一声哭喊,那嘤嘤落地的哭泣声是她听过最美妙的声音。
趁着太后神思,陈琪身影如闪电般夺过长欢,心疼地搂在怀中,左手拦腰搂在怀中,右手捂着她的后脑勺,全然占有之势。
差一点,真的差一点,他的长欢就要离他而去。幸好,幸好。
“越儿……”声音飘渺好似世外之音,僵硬转身,伸手颤抖捧着李越的脸,痴笑着划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他的血,他的肉,他的骨,他的每一根毛发都是她十月怀胎孕育而成,母子连心,他都感受到她的母爱吗?
冷眸暗沉,一抹思量隐藏在眼底,身姿挺拔而立,威慑力自然而出。
怀中的小脑袋艰难抬起,他太高了,只能看见他的下巴:“琪,放了他,好吗?他是我在后宫唯一的朋友。”
唯一?这两个字听上去很刺耳。他不喜欢,既然不喜欢,那就杀了吧!
“欢儿,你会有很多朋友,这一个就不要了。”孩子气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有些事旁人看的清楚,唯独局中人不解其意。太后、王公公、紫鸳、包括李越自己都明白陈琪为何非杀他不可,可叶长欢就是不明白其中缘由。
她的世界很简单,李越是待她真心之人,陈琪是她心爱之人,他们都该好好活着。可为什么陈琪非要杀李越呢?
李越,她是一定要救的。
病弱之态的身子依赖着他的怀抱,声音软绵,好似清泉滴石:“他不只是我的宫仆,还是我的朋友,我不知道他做什么惹你不悦,我求求你看在我的面上,放了他,好吗?”
心里有些许动摇,对于她终究狠不下:“我可以不杀他。”
一句话让太后和李越眼前一亮,双眼闪烁,满含期待望着陈琪毫无表情的俊脸:“出宫,离开京城,永生永世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长欢心虽不悦,但也明白这是他的恩典了,若要求更多,只会点燃他的怒火。
对于长欢的反应,陈琪很满意,很好,她没哭着闹着要求李越留下,这算是舒缓了他焦躁不安的心。
离开?李越一颤,心尖儿发疼,入宫见到叶长欢的那刻起,他将守护长欢当作人生唯一的追求,为此,他可以抛起养父,可以不顾他的死活一再违背叶琼羽的命令。
最近几日,他的腹部时常传来阵阵痛意,原因是什么,他很清楚。也许自己没多少时日了,那么,就让他用最后的时光陪伴在叶长欢的身边。
离开,他做不到,宁愿死在皇宫中,最起码魂还在。
“不离开。”声音低沉而清晰,悲伤而坚定。皇上恩赐,放他一命,他却不惜,叫人费解。
似怕陈琪听不到他的话,李越再度开口,比前一次更坚定:“我不会离开皇宫。”
不离开皇宫,不离开她的身边,用生命来守护我的桃花仙子。桃花节上桃花树,桃花树下桃花仙,桃花仙子赛桃花,花醉李越倾三生,但愿老死桃花涧,不愿偷生祭余生。
“李越。”微微挣扎离开陈琪的怀抱,不顾身后人冰冷的视线,她只想劝他惜命,张嘴还没来及说出劝诫,李越便匆匆摇头示意她无需多言。
他的爱,他的情,他的痴,很多人都看在眼里,懂在心里,唯独她不知晓,是不知晓还是故作不懂?他不在乎,只要能守在她的身边就好。
“越儿不会离开皇宫。”太后威严道:“哀家不准任何人伤他!”
这句话完全是说给陈琪听的,从狱卒手中夺过钥匙,太后擅作主张打开牢门:“越儿,跟哀家走。”
伸手要拉走李越,却被他躲开了,不解望着他,他却痴痴看着长欢,眼中只有叶长欢一人再无其它:“离开皇宫,心便不再,无心之人,不如死了痛快!”
啪的一声,太后颤抖着双手,身子因心痛后跌了几步,失而复得的儿子竟如此不爱惜性命!
“你可有想过你爹,你死了,他该如何?你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她想说,孩子,你还有母后。
“够了!”
陈琪大怒,随手夺过烧红的铁块,大步走进牢房,挥一挥手示意宫仆拉住太后和欢妃。
“朕本好心留你一命,既然你不知珍惜,朕便成全你。”
烧红的铁烙上红光闪闪,几步之远处便可感受到灼热,一步一步逼近,李越面不改色,平静的眸底只叶长欢的身影,忽而一笑,深情而羞涩。
醋意翻涌,手举手落,快狠准,滋滋的灼肉声,男子的闷痛声,女人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畜生,你这个畜生!”太后失去理智大吼大叫,众人惊愕,太后居然为了一个太监辱骂皇上!
“琪,放了他,我求求你,求求你。”
太后的辱骂让他心里不适,叶长欢的哀求让他愤怒。
扔下铁烙,取下狱卒手中的长鞭,沾了沾一旁缸中的辣椒水,狠狠抽打地上奄奄一息的李越,一鞭又一鞭,一次比一次狠,衣服破烂,变成几条破布,身体所见之处皮开肉绽。
痛,痛到麻木,身上的痛楚让他难以昏迷。这一刻,死亡成了奢望。
“畜生,你不得好死!”这是一个太后的诅咒,亦是陈琪以为的生母。
“不要,求求你,他快死了。”
虚荣地跪在地上,泪水纵横,白皙的小脸楚楚可怜。一道娇小靓丽的身影忽然冲了进来,挡在李越的身上,活生生替他挨了一鞭。
好痛!紫鸳痛呼,身子却不移动半分。
时间似在此刻静止,所有人都惊讶万分看着紫鸳,一个弱小的女子竟会做出这种事情,这需要多大的勇气,那么,她的理由又是什么?
“滚开!”陈琪冷声。
紫鸳身子一颤,心里畏惧,视线却深情注视身下的李越,眼神坚定。
不,她绝对不会让开!
李越艰难睁开双眼,在看到紫鸳的那刻目光复杂。他是厌恶这个女人的,这一刻,她却让他感动了。
她就是一个傻子,跟他一样的傻子,爱着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追求着一个永远不可能的结局,好似太阳花永远追随着太阳,却只能远远看着,触摸不到它的边缘。
“与你无关。”
摇头,含泪。
“我的痴傻,你最懂,不是吗?”
你一言,我一语,别人不懂。
“你是何苦?”
“你又何苦?”
我们何苦折磨自己,命运又何苦折磨我们?
啪的一声,陈琪一鞭子狠狠落在紫鸳身上,一鞭下去,皮开肉绽,没有因为她是女人而心慈手软。
“住手!”长欢不忍,即便她前一刻对自己恶言相向,可是她终归是她的姐妹。
原来,她爱的不是陈琪,是李越。
自己真是个笨蛋,紫鸳每回来长欢宫,视线都围着李越转,也从不叫李越为公公。入了宫,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陈琪,竟没发现好姐妹的变化。
她用力挣扎,两宫仆生怕抓疼了长欢,稍稍松手,却让长欢有机会摆脱她们的束缚,这时,陈琪手起鞭落,长欢想也没想舍身挡住了紫鸳,后背火辣辣的疼痛,这痛意不断漫延,直冲意识。
眼前一黑,身子再也抵挡不住疼痛,活生生晕厥了。
“欢儿!”陈琪心疼,扔下长鞭抱起长欢,火急火燎冲了出去。
太后急忙上前拉开紫鸳,痛哭抱着李越:“越儿,越儿……”
满是伤痕和鲜血的手缓缓抬起,最后用力握住了紫鸳的手,嘴角微启活生生扯痛,忍了忍,乞求道:“紫鸳,我求你一件事。”
心动,第一次,他肯叫她的名字。皇上的一鞭没让她落泪,李越的一声紫鸳却让她泪止不住流下。
“嗯。”泪止不住,话难成句,哽咽,只能发出一个简单的音符。
淡笑,真诚。他知道紫鸳本性不坏,只是爱错了人,许错了情。
“求你,告诉皇上欢妃落胎的真相,欢妃真的很可怜。”
她妒忌了,此番狼狈模样还心心念念着叶长欢,自己为他挨了几鞭他就不感动吗?
长欢为她挡鞭子,她很感激,可是一码归一码,这挡鞭之恩她会还。
“要还欢妃公道,那你就快点好起来自己去找证据,我绝对不会帮她!”
站起身来想离开,背上的伤口被牵扯,这痛哪怕是个汉子也很难忍受,可紫鸳却咬牙不吭声。
紫鸳离开后,太后和兰宜扶着李越要离开天牢,狱卒不敢阻挡,跨出天牢的那一刻,李越仿若隔世,抬头望着刺眼的阳光,阳光似瀑布般倾斜而下笼罩着三人,驻足冷静道:“你跟我,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