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夕阳渐逝,白日暖温渐渐散去,习习凉风吹在人的身上带来阵阵凉爽。心痕和李越回来已是月亮初露尖角、星辰稀疏之时。
聚仙楼华灯已掌,宾客云集,大堂之处声音嘈杂,包间处与大堂处形成鲜明对比。长欢手拖着下巴,百无聊赖看着凌弃请来弹琴的女子,这女子长得俊俏,也弹了一手好曲,可她对这些儒雅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再者而言,陈国弹琴第一好手便是叶琼羽,她自小听叶琼羽练琴弹曲,耳朵早已被养叼了。
凌弃看似很有闲情逸致听着悠扬琴声,实则在打量着神游的叶长欢,两人虽然不言不语,但这种难得的安静和独处很让凌弃享受。
只要能够静静地跟着她在一起,哪怕只是无聊的发呆也是一种幸福。
李越和心痕进门之时就看到这样一副怪异的画面,李越大步走到长欢身边,心痕觉得身边一落空,心里也忽然觉得空空的,就像心爱的东西被抢走了般。
见到李越回来,长欢一下子便来了精神,笑问道:“终于想起我这个小姐啦,还以为你玩疯了不想回来照顾我了呢!”
长欢这幅欢喜模样引得凌弃不悦皱眉,他不喜欢看到长欢对别的男子喜笑颜开,这耀眼的笑容只能属于他。
心痕却当长欢在责怪李越擅自离开这么长时间,毫不犹豫道:“叶小姐,是我强拉着李越出去的,要怪就怪我吧!”
白皙的小脸一愣,眼睛眨巴了几下,心痕会帮李越说话,这着实让长欢吃惊,看心痕一脸担忧,难道她……
不可不可,李越是公公!只怕心痕许错情了。
冷魅的俊彦一沉,沉声不悦道:“何时轮到你说话了,不懂规矩的奴才!”
威慑的气势让心痕身子一颤,腿一软,匆匆跪下,颤颤惊惊道:“心痕知错。”
知错?李越心里一疼,黑色瞳孔微微一缩,想起她手臂上条条伤痕,反唇道:“她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惩罚!太不近人情!”
温度顿时降到零下,凌弃抿唇不语,桃花眼满是寒意,右手的食指有节奏地敲击椅子扶手,在空寂的包间内显得格外响亮。
其实,话一说出口李越便后悔,自己冲动的质问不是在帮心痕,反而是害了她,心里懊悔却也来不及了,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自己一时冲动的正义却要让心痕付出代价。
长欢就似个局外人般看着他们,一双水眸清澈明亮。
凌弃的沉默好似凌迟,慢慢地、狠狠地一片一片切割她身上的皮肉,一点儿也不干脆利索。
“他知道的不少。”凌弃冷静开口,这话说的平常,这声调却怪异的很。
颤抖肩膀,声音哆嗦:“心痕……心痕未多言。”
桃花眼一斜,冷冷俯视她,没有半点信任,李越瞧不下去了,多想冲过去将她扶起来,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冲动了。
“庄主,是我自己瞧见她手臂上的伤痕。”
自己瞧见?不怒反笑,眼中渐渐染上笑意,邪魅一笑:“不知你是如何瞧见心痕的手臂?”
他的声音夹杂着戏虐,饶是单纯如水的人也听得出话外之意,心痕面色一红,李越表情尴尬,连带着脖子也红了起来。
女子的身子岂是男子随便能瞧的?手臂也不可以。
长欢急忙解释,这解释却无意间伤了李越的自尊:“庄主,不碍事的,李越不是正常男子。”
狠狠地、准准地直刺李越的心脏,他不是正常男子?在她心里他就是这样的吗?可是,她说的又没有错,自己有什么好在意?他根本就不配男人这个词!他拿什么来证明自己是男人! 拿什么!
李越挺直身板,面色惨白,却依旧拿着那分文不值、残破的尊严支撑自己的灵魂:“李越是个公公,庄主大可不必将李越视作男人。”
他是堂堂男儿,却要说出这样的话来贬低自己。
他的话终于稍稍降低了凌弃心中的怒火,残忍一笑,很好!
凌弃是个嫉妒心极强,有仇必报的人,刚才长欢见到李越时露出的笑容让他极度,那么,李越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不是!你不要这样轻贱自己!”
心痕顾不得畏惧,顾不得规矩,匆匆起身小步跑到李越身边,小手紧紧拉着李越的手腕,双眼婆娑,星光点点,心疼直视他惨白的脸:“求求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是我的错,若不是因为我,你不用这样被侮辱。”
长欢也急了,自己不该说话伤了李越,他可是真心待自己的人啊!心里懊恼,想起身解释,可刚刚站起身来,脑子便一阵晕眩,身子摇摇晃晃,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强拥她入怀,眼前一片朦胧,眼前的容颜模模糊糊。
天一山庄,荷花池中,高脚楼阁,一身穿绿衣的男子端坐榻前的椅子上,细长的手指搭在长欢的脉搏上,比女人还长的头发用一根绳子随意扎起来,头发松松垮垮,明明很邋遢的装扮却为他增添了慵懒魅气。
凌弃焦急地看着绿衣男子,好几次想要开口问他,却因深知他的性子而闭嘴了。他就是这样,催不得,若催了调头走人。
绿衣男子缓缓收回手,解下腰间的酒壶猛饮一口后,笑道:“我们家弃儿何时这般沉不住气了?”
他笑的很欠扁,他的话也让凌弃有种撕嘴的冲动,跟他说过多少次了,有外人在时不要这样称呼他!该死的,他是故意的!
黑脸道:“她怎样了?”
“你未必想听。”突然,他话路一转,笑意更深了:“我说错了,你肯定不想听。”
这几日凌弃对她可是区别对待,他眼睛可不瞎,凌弃什么用意他会不知道?
“她到底怎么了!”
该死的,他的怒火快抑制不住了!
“喜事,怀孕了。”
怀孕了?!
震惊,凌弃呆滞地看着榻上昏迷的长欢,心里苦涩,随后便是无尽的愤怒和妒忌,阴沉的他入地狱里爬出的魔鬼,不,比魔鬼更可怕,那种恨不得杀尽天下人的愤怒。
桃花眼似结了冰般,沉声道:“焚天,你可弄错了?”
被质疑医术这很不爽,丝毫不给面子大步离开:“别找我要落子汤,那种缺德事我可不做。”
在一旁的心痕嘴角一抽,焚天怎好意思说出这句话来,他可是天下第一邪医,为了研究医术跟天下第一神医尉迟冽一较高下,他什么缺德事没做?前些日子剖腹取子的事情是谁干的?强取别人心脏再移植到别人的身上的事情是谁干的?
凌弃一脸寒意地俯视踏上的长欢,指腹沿着她的轮廓缓缓滑动,眼神却落在她的小腹上不肯移开,眼里情绪复杂,爱恨交杂。
李越想上前让凌弃离开,心痕急忙阻止,此刻的凌弃正处恼火中,怎能得罪?
她怀孕了,李越心里只有欣喜,这样一来,她和皇上就能重归于好了。
她怀孕了,凌弃心里只有嫉妒和愤怒,这样一来,她和陈琪就不能分开了,肚子里的孩子会是他们之间的牵绊。
孩子,留不得!眼神一冽,杀意浓重。
这时,榻的人儿轻轻“嗯”了一声,睁开眼时便瞧见了凌弃满是杀意的脸,这样的他,长欢从未见过,这样的他让她心生畏惧。
长欢环顾了四周,发现气氛有些不对,李越一脸欣喜,心痕一脸畏惧,凌弃却是吃人的嘴脸。
这,究竟怎么了?
凌弃匆匆换上温和的笑脸,这变脸的速度比唱京剧的还厉害:“你太累了,要好好休息,等等我便派人送来补身子的汤药。”
补身子的汤药?他想做什么?李越急忙道:“小姐,您有身子了。”
话出话落,不过片刻,却挽救了一个新生儿的生命。
凌弃紧握双拳,若不是长欢在此,他早已拧断了李越的脖子,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她肚子里的孽种!
该死的李越,你实在是留不得!
“我有孕了?”自言自语,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格外小心地抚摸小腹,喜悦如潮涌般。
我和陈琪的孩子,我们爱情的结晶。
琪,我有孩子了。
掀开被子,有些慌乱地穿着鞋子,片刻也等不及道:“李越,我们回宫。”
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身子就被凌弃抓住,寒脸道:“你要走?”
啪的一声,长欢拍开凌弃的手,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凌弃嗜血的脸,径直走到铜镜前,细心整理容颜,开心道:“我有孕了,得马上回宫告诉琪,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转身,一脸寒意望着她的身子,声音平静地让人听不出情绪:“一定要回宫?”
“嗯,我现在就要走。”整理好仪容,她似快乐的小鸟儿般走到他跟前,一脸真诚:“庄主,谢谢你的照顾,有空我回来看你。”
她的眼眸干净清澈,除了感激瞧不见别的情绪,凌弃极力在她眼中寻找,找来找去,失望的终究是他。
相处数日,她连一点儿不舍也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