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打几枪?这是什么道理?”
霍时亨解释:“他们受到一种神秘力量的保护,一般称为‘防壁’。你不需要明白原理,想象成一件覆盖全身的隐形护甲就好。这件护甲轻便又牢固,甚至能正面承受一般的枪击,但它是有极限的,用携带更高能量的弹药就能穿透他,或者在短时间内施加充分的攻击也能使其变弱甚至完全失效,也就是集中火力。”
“无形的……护甲?”
对方困惑不已的表情让霍时亨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感。“康警官,到这里为止有问题吗?”
“太多了,都不知道应该就哪一点发问才好。”康立原抬手拭去额角的汗,“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不,虽然我明白你不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但是……太难以置信了。”
“千真万确。除此之外,不仅仅是能防御力,他们的力量、速度、体能、感知都超出常规,你那天应该也注意到了。除此之外,他们中的某些人还拥有更特别、更不可思议的能力,千奇百怪,诡秘难测,今后你或许会遇到。”
霍时亨说的每句话都冲击着康立原的大脑,让他头昏脑胀。花费了五十多年积累而成的名为“常识”的藩篱被撕开、打破。我是不是在和一个疯子对话?他内心的一部分拒绝相信,认定这全是疯子的胡言乱语,但另一部分却告诉他这就是真实。位居常识之外的真实,另一个世界的真实,疯狂的真实。
“原来如此……这就是我在这城市里一直感到的不协调感的真面目。”康立原喃喃自语。
霍时亨有点诧异似地挑起一边眉毛:“你就这样接受了?相信我的话了?”
“怎么了?”
署长摇了摇头:“我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让你相信,我预料你的反应会更……激烈一点。我都做好被说是疯子的准备了。”
我的确很想说,康立原心想,但没说出来。“你是想说我顽固吧?”
“据我所知,很多人都这样评价你。”霍时亨微笑说道。
“应该说是坚定,不易动摇。对我的职业来说是优点。”康立原脸色如常地说,“说回正题,那两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就是你费煞苦心要对付的敌人吗?”
署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转过去凝望月光下波光微泛的水面,片刻后才再次开口:“没那么简单。我的对不仅仅是某几个人,或一两个从事不法勾当的组织,他们的数量比你想象的更多,更糟糕的是他们在城市里深深扎下了根,甚至可以说已经成为了这个城市的一部分。他们跋扈专横,认为自己凌驾在常人之上,而一般大众生活在威胁之中却不自知。这座城市被扭曲了,我的目标则是把它拉回正轨。人类的城市应该属于人类,我要把魑魅魍魉赶回它们的世界。”
康立原眉间皱起深深的皱纹,两眼茫然瞪视虚空。他理解了吗?霍时亨瞥了他一眼,却无法从那张苦思的表情中得出答案。
康立原终于还是放弃般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各种困惑和苦恼甩出脑袋。“你的理念和远大目标我还无法理解,但我确实知道了,你脑子里有一张清晰的蓝图,还有野心——虽然我还讲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警官压着声音说道,“今晚我只想再问一件事,问完我就会闭上嘴。”
“请说。”
“这个事件……害得我徒弟躺在医院,还有一位同僚牺牲的这个事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今晚最容易回答的问题,霍时亨心想。
“你刚才问我,袭击南署的两人是什么来头,我先回答这个问题:那两人是一个叫‘五龙会’的帮派组织的打手。”霍时亨没去看对方的表情,眺望了一下夜空后,组织好语言的他说道,“‘五龙会’这个组织和郭立恒素有来往,他们把某个‘东西’寄放在郭立恒那边。我们逮捕郭立恒后,要搜查他老巢的消息传到‘五龙会’耳中。‘五龙会’担心不明就里之下我们会把他们寄放的‘东西’和郭立恒老巢的其他东西一起查封带走,于是派了两个人来先抢回去。简单来说,事情就是这样。”
“你所说的‘东西’就是……”警官的声音沙哑。
“就是那个金色头发的小女孩。我们不知道她和‘五龙会’或郭立恒到底有什么关系。”霍时亨苦笑了一下,“实际上除了她很能睡以及哭起来会对周遭造成损害这两点以外,我们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原来是这样。”
霍时亨低头踱了两步:“这是突发事件,事前我完全没预料到,甚至到事发后的一段时间我依然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能理解你的震惊和愤怒,因为我也同样如此。”
他一度怀疑这是一次针对自己的行动,自己的意图和实力已经暴露,后来才否决了这种可能性。事发之后,他积极采取措施,包括借助第三方势力调查掌握事态,同时继续小心翼翼地藏起实力——时机未到,贸然露出不成熟的獠牙就算能打倒眼前之敌,接下来也会被涌上来的群狼撕碎。他逐渐弄清了缘由,把握住事态进展,更发现不需要特别干涉,“五龙会”已自行陷入内乱的泥潭当中。但真正的危机不在外部,而在内部。
“我已尽可能应对得妥当,但士气还是受到严重打击……我知道有消极悲观的言论在悄悄流传,大家不理解我为什么选择隐忍,认为我软弱可欺。”事情刚好在成功逮捕郭立恒、士气高昂的时候发生,宛如当头浇下的一盘冷水。“我知道他们心中的是什么,是失望,对未来的事业失望,更对我失望。而我无法辩解……我的团队才刚建立,就要面临瓦解了。”
霍时亨话中带着落寞与不甘。康立原深呼出胸中的一口气,粗鲁地抓了抓头发。
“我可以帮忙。”
“什么?”
“我说我可以帮忙,署长。”康立原不太耐烦地皱了皱鼻子,“不是我自夸,我在同事之间还有点影响力,资历够老,人脉也过得去。我说的话他们会听。”
霍时亨的眼睛逐渐睁大:“你是说……?”
康立原背过身去,一只手掌在脸颊旁挥了挥:“我会尽量劝说,稳住军心,找两个丧气话说得最多的家伙骂一顿,接下来的其他家伙大概用说教就行。当然,我会注意保密,不该说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这行得通,霍时亨心想,他们对我还陌生,却熟悉这个人,知道他的性格像茅坑里的石头般又臭又硬,而且正直。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他的性格,但大概没谁会否认他的正直。老刑警在同僚间有着威望,大家会听他的话。但这么做相当于用他的荣誉为霍时亨背书。
这提议出乎意料,但霍时亨可不会拒绝。“太好了,我在这里先感谢你……”
“用不着谢我。”老刑警今晚不知道第几次打断上司的话,“是我自己要这么做,如果日后证明我信错了你,也是我自己活该,到时候我会找你算账。我能为你争取时间,但不会太多。大家都不是白痴,懂得自己去判断你值不值得追随。如果你的理想不是止于夸夸其谈,那你就应该尽快带着大家干出点成绩,他们才会真正成为你的部下。”
这是重要的忠告。“我记住了。”霍时亨认真听完,向对方的背影点了点头。
“就这样吧。你——好自为之。”
离去之前,康立原扭头瞥了他的署长一眼,没再多说半个字。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表现出对上司应有的尊重,霍时亨心情复杂地想,目送着那并不高大的背影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