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刺的她心脏针扎似的缩了缩。
“小包,妈咪来了。”
她半跪在他面前,抬手想要帮他擦一擦脸上的灰尘,却被他一个侧首避开了。
抬在半空的手微微顿住。
何木森在一边轻声开口:“不然我们给他办理转学吧?”
包浅浅心中压抑许久的怒火蹭的窜出来,她猛然站起身来,愤怒的掏出手机来报警:“转学?我们为什么要转学?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他们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
派出所里,值班的民警一脸的无奈。
“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会出意外也是在所难免嘛,你们私下解决一下就好了。”
“打打闹闹?”
包浅浅睁大眼睛,气的啪啪敲桌子:“你看不到我儿子身上的伤吗?你看到这几个孩子身上有半点伤了吗?这是单方面的殴打!”
“你也看到了,这些孩子都还那么小,没能力承担刑事责任的……”
说着,转头不耐烦的看向那几个孩子的家长:“你们赶紧赔点钱算了。”
这种事情他们见多了,吵来吵去,不就为了点赔偿金吗?
包浅浅气的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就要掀桌子,被何木森一把按住。
要真掀了桌子,被拘留的人恐怕就成了她了……
回到家,包浅浅把钥匙一丢,便冲进了浴室。
衣服都没脱,冰冷的水从花洒中喷洒出来,从头到脚将她淋了个透。
她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嚎啕大哭。
一年了。
她把小包接出来一起过日子已经一年了,这一年来他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咪,没有对她笑或者哭过一次,去年冬天他突发高烧,愣是躺在床上一声不吭,要不是她担心他半夜踹被子过去看一看,说不定真的会烧傻了……
上个月,她从心理医生那里得到了准确的检验报告。
抑郁症!
即便是在心里做过百次千次的心理准备,在看到这三个字时,却还是忍不住崩溃了。
她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穿着一身的名牌,小小年纪已经气质卓越,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灵气。
陆念川将他照顾的很好,他是陆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是陆宅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少爷,生活的骄傲而富足。
而现在,他却只是陆小包而已,被同学嘲笑有妈生没爸教,被欺负了不会还手,被嘲笑了也不会还嘴,甚至连跟她告状都懒得告。
他牢牢记住了一年前的那晚,她当着陆念川的面叫他怪物的样子。
他将陆念川的死归咎于她,他看她的眼神甚至是痛恨的。
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陆小包已经独自去睡了。
客厅里开着灯,何木森坐在餐桌上一口一口的抽着烟,见她失魂落魄的出来,重重叹口气:“包子,还是把小包送会陆宅吧,你带着他,跟千颜之间总是会有磕磕绊绊的……”
这就是亲情。
何木森虽然也心疼陆小包,但毕竟已经隔了一代,相比较起陆小包来,他更心疼自己的闺女,他希望她能过的好一点。
姬千颜虽然没说过,但不代表他不介意。
陆小包是她跟陆念川的儿子,这一年来,他越长越像陆念川,即便陆念川已经死去了一年,但陆小包只要跟在她身边一天,他就总有种陆念川还陪在她身边的错觉。
这些日子,他过来他们这边的次数越来越少。
“陆宅现在的主人是白素素,把小包送过去,跟送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包浅浅眼睛因为哭过而显得有些红肿,声音也带着浓重的鼻音,但面色已然平静:“他是我儿子,我虽然不能给他曾经那样富足的生活,但只要我在一天,他就只能跟我生活在一起!”
“可你看看他!”
何木森情绪有些激动:“他再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哪天就跟那个魔鬼一样了!基因是个很强大的东西,你根本改变不了!”
“他体内不止有陆念川的血,也有我的血!就算是魔鬼,我也要。”
包浅浅已然不耐烦,抬了手腕看了看时间:“不早了,爸你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要去澳门出差么?”
何木森还想说什么,见她决意已定,终究没再说下去,道了声晚安,起身离开。
包浅浅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来,一边喝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啤酒见底的时候,她把酒瓶往桌上一放,转身进了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给何木森做了早餐,又帮他收拾好行李送他出门,折返回来的时候,陆小包已经背好书包了。
他头上腿上还绑着纱布,可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就要往门口处走。
包浅浅一把将他抱起来放进沙发里,把他身后的书包摘下来:“小包,我们今天不去上学了。”
陆小包也没异议。
“我带你去A市,去给你爹地扫扫墓。”
包浅浅接下来的一句话,终于让他暗淡无光的眼睛转了转。
有反应就好,有反应就好。
她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起身将昨晚收拾好的行李箱拿出来,一手抱着他,一手拖着行李箱出了门。
藏青色的天幕下,陆小包平静的不像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
他将怀中的一束百合花放在墓碑前,干净修长的小手一点点的抚摸着墓碑上浅浅而笑的陆念川的英俊眉眼。
包浅浅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长长的眼睫毛颤动了下,几串圆滚滚的泪珠飞快滑落,滴在墓碑前的百合花上。
“小包……”她轻声叫他。
“我爹地说,等我长大以后,要好好照顾怪阿姨。”
陆小包小小的脸颊紧紧贴在石碑上,声音很轻:“听轻寒叔叔说,陆家的男人一生只为一个女人画一张画像,我祖爷爷为我祖奶奶画过,我爷爷也为我奶奶画过,我爹地呢?他有没有给你画过?”
包浅浅呼吸一窒。
脑中飞快闪过那张被她亲手点燃,踩在脚下的素描画像。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陆小包小小的唇紧紧抿起,半晌,才一字一顿的开口:“你不是我爹地的妻子,也不是我的妈咪!”
清冷的秋风吹乱包浅浅的发,她身形笔直的站在原地,凝眉看着墓碑上笑容温和的男人,眼眶慢慢变得酸涩难受起来。
回去的时候,半路上下起了一阵瓢泼大雨,来时的路有座桥塌了,她不得不绕道而行,路却越走越诡异,到最后居然开进了山里!
导航仪似乎坏掉了,已经大半个小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了。
雨刷不停挥动,车前却仍旧一片雨雾茫茫。
包浅浅看了眼副驾驶座上已经熟睡的陆小包,顺手帮他盖了条毛毯的功夫,车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影。
她脑中‘轰……’的一声,连忙用力踩下刹车,却还是清楚的听到了砰的一声响!
陆小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看她。
包浅浅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面色惨白的看他一眼:“小……包,你在车上别动,妈咪……下去看一看。”
说不定只是个突然倒下的树枝呢?
又或者是从山上滚下来的巨石?
总之不是人就对了!
哪有人深更半夜的在山林里窜来窜去的?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冰凉的手指缓慢的打开车门,试探着下车……
太阳穴的地方突突突突的随着她一点点的动作而急剧跳动着。
她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一手紧紧的按在车前盖上,像是生怕一个不小心车子就忽然消失了一样。
慢慢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去……
“啊!”
饶是一再的在心底给自己鼓劲,可在看到一具白晃晃的躯体横躺在车前时,她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吓的尖叫出声!
车里的陆小包一个翻身坐起来,开门下车几步奔到车前……呆了。
瓢泼大雨,将那具丝毫没有衣物遮掩的躯体洗刷的雪白刺目。
包浅浅浑身止不住的打颤,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看对面同样目瞪口呆的陆小包,脑中乱成了一团浆糊。
逃。
这是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字,先不说这到底是不是一具尸体,就算不是尸体,说不定也被她撞死了,她一赔不起钱,二赔不起命。
可小包在这里,大人的一言一行对他的性格的塑造都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她不能教坏了他。
正吓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就见陆小包上前一步,小手搭在那人颈项处试了试:“还活着。”
这三个字,透过重重雨幕传来,镇定而冷静,没有丝毫的恐惧慌乱。
包浅浅顿时羞愧的脸红了红,听到他说人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连忙靠过去,使出吃奶的劲儿来将那人拖了起来。
“小包你去把后车座的门打开,我们送他去医院。”
她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许多节目,什么深山野人的,不过都是些吸引人去旅游的噱头罢了,没料到今天竟然活脱脱的见到了一个!
这人从生理构造上来看肯定是男人无意了,但头发乱糟糟的长到了肩膀以下,一看就是常年生活在深山里的野人。
野人的话,应该没那么狡诈,不会讹诈她钱的吧?
她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边咬牙拖着那人到了后车座,一点点将他推进去。
陆小包撑着伞站在一边看着,等她把他塞进去后,他忽然面色怪异的开口:“他长得好像爹地。”
冷雨狂下,打的周围的黑漆漆的树林噼里啪啦的响,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声,包浅浅刚刚揉着抻的疼痛不止的腰站起来,瞬间被他这句话吓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小包!”
她面色严肃的瞪他一眼:“这种时候不适合开玩笑!”
陆小包抿抿唇,不再多说。
紧绷着神经行驶了半个小时,七拐八绕的终于走出了那个深山,她松口气,不停的从后视镜里瞄着后座上的野人,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就跟电视里的鬼怪似的突然坐起来,掐住她的脖子把她弄死了。